《起信論》與扶南大乘
中華佛學學報第八期 1995.07 出版
(pp.1-16)
釋印順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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提要
本論在《眾經目錄》中,北地諸論師以及近人多主非馬
鳴所造;或以為︰「依魏譯《入楞伽經》而造的。」
本文主在補充作者《大乘起信論講記》之觀點︰「《起
信論》是博採眾說,而自成體系的。 」因為扶南(柬埔寨)
曼陀羅所譯之《法界體性無分別經》與《文殊師利摩訶般若
波羅蜜經》與真諦所譯之《大乘起信論》、《攝大乘論釋》
均提到「如實解,本、始無二」。而且,真諦亦是從扶南至
廣州。同時,《楞伽經》也引用《勝鬘經》所說︰「眾生的
所以能厭生死苦,樂欲涅槃」是常住不變如來藏之作用。這
些與《起信論》一心開二門均是有關係的。故本論絕非僅依
魏譯《楞伽經》而造的。
(編者按︰印老無暇,本提要係李志夫教授代撰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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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、前言
《大乘起信論》,傳說是馬鳴(`Avaghosa`)所造,
陳真諦(`Paramartha`)所譯的。在我國佛教界,這部《大
乘起信論》,可說是受到高度推重的。但在隋法經的《眾經
目錄》中,被編入「眾論疑惑」類。(註 1)隋均正的《四論
玄義》更明確的說︰「《起信論》一卷,人云馬鳴菩薩造。
北地諸論師云︰非馬鳴造論,昔日地論師造論,借菩薩名目
之」。(註 2)到唐代,也還有人評議。近代日本佛教界──
望月信亨等再度提出討論,論斷《起信論》是中國人所造,
為多數學者所同意。我國有梁啟超的《大乘起信論考證》,
引用日本學者所說,而讚許(造《起信論》的)中國人的偉
大。中國而反對《起信論》最徹底的,是南京支那內學院,
這是以唯識宗思想為準繩,而否定《大乘起信論》的。內院
學者呂澂,作《起信與禪──對於大乘起信論來歷的探討》
, 指《起信論》是依魏譯(513年譯)《入楞伽經》而造的
。比較《楞伽經》的異譯與現存的梵本,可見魏譯《楞伽》
是有錯誤的;依之而造的《起信論》,當然也是錯誤了。
(註 3)其實,即使《起信論》是依譯文正確的《楞伽經》而
作,論義又正確,也未必能為呂澂等所認同,呂澂不是曾說
「楞伽...... 於體用染淨之判, 猶未瞭然」嗎?(註 4)站
在一宗一派的觀點來衡量方便多門的佛法,是不太適當的!
《起信論》非馬鳴造,非真諦譯,這是文獻考證問題,而義
理又當別論。我覺得《起信論》的作者,是依據參照不少經
論,而不只是魏譯《楞伽經》的。《起信論》的思想,主要
是依從海道而來,特別與扶南(Funan)弘傳的大乘有關。
以下,要略的介紹幾點。
二、扶南曼陀羅的譯典
一、扶南佛教略說
扶南(Funan),見於中國史書的,是從西元三世紀到六
世紀。扶南是現在的高棉,或作柬埔寨(Cambodia)地區的
古國。起初見到的扶南,還是裸體的。由於印度文化的傳入
,扶南也就印度化而大有進步。流傳的有印度教、佛教,特
別是大乘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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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註 1) 《大正藏》卷 55,頁 142上。
(註 2) 珍海《三論玄疏文義要》卷 7 所引。
(註 3) 張曼濤主編《現代佛教學術叢刊》35 冊之〈大乘起
信論與楞嚴經考辨〉,頁 299∼313。大乘文化出版
社,民國67年11月初版。
(註 4) 《內學》第一輯,頁 162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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佛教的興盛,梵本的經典也非常多;佛教的聲聞學派,也有
多少流傳。六世紀中,本是附屬於扶南的真臘,日漸強大,
進而統一了扶南,以後中國的史書,也就只說真臘了。
二、《文殊所說般若經》與《法界體性無分別經》
扶南人曼陀羅仙,或作曼陀羅(Mandra)。據《續高僧
傳》說︰曼陀羅於梁武帝天監二年(西元 503)「大齎梵本
,遠來貢獻」,□ 與南人伽)婆羅(Sanghapala)共
譯。 由於曼陀羅「未善梁言,故所出經,文多隱質」。
(註 5)雖說譯文不太理想,而對中國佛教的影響,卻是深遠
的!曼陀羅譯經三部︰
一、《文殊師利所說摩訶般若波羅蜜經》,二卷,與唐
玄奘所譯《大般若波羅蜜多經》第七〈曼殊室利分〉同本異
譯。曼陀羅譯本,被編入《大寶積經》四十六會,名〈文殊
說般若會〉。助譯的僧伽婆羅,後來又別譯一部,一卷;比
對唐譯與曼陀羅所譯,一卷本顯然地有了缺佚。
二、《法界體性無分別經》,二卷,被編入《大寶積經
》八會,名〈法界體性無分別會〉。
三、《寶雲經》,七卷。(扶南人須菩提(`Subhuti`)
,在陳代再譯,名《大乘寶雲經》,八卷)。
《文殊師利所說摩訶般若波羅蜜經》,是一部很有名的
經典!與「般若部」的風格相近,說般若,也說空義。但已
有如來藏(`tathagata-garbha`)思想的傾向,如說︰「眾
生界量,如佛界量」;(註 6)「如來界及我界,即不二相」
。(註 7)這部經為《大乘起信論》所採用的,是「一行三昧
」(唐譯作「一相莊嚴三摩提」)。如《大乘起信論》說︰
依是三昧故,則知法界一相,謂一切諸佛法身,與眾生
身平等無二,即名一行三昧。(註 8)
關於一行三昧,《文殊所說摩訶般若波羅蜜經》這樣說︰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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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註 5)《大正藏》卷 50,頁426上。
(註 6)《大正藏》卷 8,頁726下。
(註 7)《大正藏》卷 8,頁729下。
(註 8)《大正藏》卷 32,頁582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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法界一相,繫緣法界,是名一行三昧。入一行三昧者,
盡知恆沙諸佛法界無差別相。(註 9)
「法界一相,繫緣法界」,這是論文所依而沒有不同的。經
說「恆沙諸佛法界無差別」,論說「佛法身與眾生身平等無
二」,雖各有所重,而法義是相通無礙的。
曼陀羅的另一譯本──《法界體性無分別經》,可以推定為
與《起信論》的本覺、始覺有關。如《大乘起信論》說︰
本覺義者,對始覺義說,以始覺者即同本覺。始覺義者
,依本覺故而有不覺,依不覺故說有始覺。
(凡夫、二乘、菩薩、佛的始覺)本來平等同一覺故。
(註 10)
《起信論》立覺與不覺二義。因眾生的不覺,引向於覺
而說始覺,其實覺體本來如此,平等不二的。本覺,始覺的
安立,可說是非常特出的,應與《法界體性無分別經》有關
,如經上說︰
1. 一切智心.....是心如實解本始平等。如隨所聞其心體性
,解知一切眾生體性,解知一切諸法體性。(註 11)
2. 無覺無有解,無有(覺)解故,即是空也。若能如實解
(布)施體性,解施體性故,解如實始體性;解如實始
體性(故),解諸法體性;解諸法體性故,解諸一切眾
生體性。(註 12)
3. 解身口者,解覺寂靜;解覺寂靜故,解眾生寂靜;解眾
生寂靜故,解一切法寂靜;解一切法寂靜故,解如實始
寂靜。(註 13)
4. 知諸法寂故,知如實始。(註 14)
5. 覺知住於如實始故,是名菩提。非住如實始,覺知住於
如實始故,...... 是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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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註 9) 《大正藏》 卷 8 ,頁 731 上。
(註 10) 《大正藏》卷 32,頁 396 中∼下。
(註 11) 《大正藏》卷 11,頁 145 上。
(註 12) 《大正藏》卷 11,頁 145 上。
(註 13) 《大正藏》卷 11,頁 145 中。
(註 14) 《大正藏》卷 11,頁 145 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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菩提。(註 15)
上引經文,第一則是發菩提心;第二至四這三則,明六
波羅蜜行;後一則是證得菩提。第一則所說的一切智心,就
是菩提心。經上說︰「一切智心,無等等心,三界最勝心」
,與《摩訶般若波羅蜜經》所說︰
是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,無等等心,不共聲聞、辟支
佛心。何以故?是一切智心無漏不繫故。(註 16)
意義是相近的。但經說「是心(一切智心)如實解本始
平等」,與《起信論》的本覺、始覺平等不二相同,只是說
「解」而不是「覺」吧了!在上面所引的經文中,或說「解
」,或說「知」,或說「覺」;或說「覺知」,或說「覺解
」,或說「解知」。「覺」、「解」、「知」三字,無疑是
可以通用的。經上說︰「解如實始體性」,「解如實始寂靜
」,「知如實始」,「覺知住於如實始」。這些文句,如「
解如實始」,「知如實始」,「覺知......如實始」,到底
是什麼意義?這真不免是「文多隱質」了!這應該是︰「始
......解」、「始......知」、「始......覺知」,由於譯
者「不善梁言」,依原文直譯,譯為「解始」、「知始」、
「覺始」,在漢文中不免難於了解,不免文句不通了!「解
」,一般是了解,信解,但也不只是一般的了解。從海道來
廣州的求那跋陀羅( `Gunabhadra` ),於宋元嘉(西元
435∼453)中譯出的《雜阿含經》卷 15 說︰「於苦聖諦當
知當解,於集聖諦當知當斷,於苦滅聖諦當知當證,於苦滅
道跡聖諦當知當修」。 (註 17)「當知當解」的「解」,玄
奘是譯作遍知(`parijna`)的,這是對現實生死的徹底知
。可見《雜阿含經》「當解」的解,與「開解」、「解悟」
的意義相當。所以解也可以是無漏(智)的,與知、覺的意
義相通。從這一意義說,「是心如實解,本始平等」,等於
「是心如實覺,本始平等」;而「解......始」也就是「始
覺」了。
三、一行三昧與《解脫道論》
附帶地說到兩點︰一、曼陀羅(Mandra)所譯《文殊師
利摩訶般若波羅蜜經》,不但為《大乘起信論》所採用,隋
智顗的《摩訶止觀》,也說到常坐的一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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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註 15) 《大正藏》卷11,頁 150上。
(註 16) 《大正藏》卷 8,頁 244中。
(註 17) 《大正藏》卷 2,頁 104中∼105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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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昧。隋唐間,四祖道信(西元580∼651)以來,這部經對
禪宗的影響更為深遠!道信曾遊歷江南,所以僧籍在吉州(
今江西吉安縣)。在廬山大林寺,又住了十年,這是天台家
的道場。所以回到江北(今湖北省)黃梅,在雙峰創開道場
;弘揚的禪門,是在傳統的《楞伽經》下,融合「文殊師利
所說摩訶般若波羅蜜」法門,特重常坐的一行三昧。到了五
祖弘忍,也在黃梅弘化(西元652∼679),重視一行三昧的
方便。在《文殊師利所說摩訶般若波羅蜜經》中,一行三昧
是有修習方便的,如經說︰
欲入一行三昧,應處空閑,捨諸亂意,不取相貌,繫心
一佛,稱佛名字。(註 18)
一行三昧是以稱念(一)佛名為方便的,弘忍及他的弟
子法如、神秀等,都著重方便,正如杜朏的《傳法寶記》所
說︰「及(弘)忍、(法)如、大通(神秀)之世,則法門
大啟,根機不擇,齊速念佛名,令淨心」。念佛淨心,確是
容易普及的,難怪能「法門大啟」了!《壇經》所批評的︰
「教人坐(原文作「座」),看心看淨,不動不起」,
(註 19) 正是這一行三昧的方便──「常坐」、「念佛淨心
」。然六祖慧能的禪門,「說摩訶般若波羅蜜」,也還是《
文殊師利所說摩訶般若波羅蜜經》的法門,只是著重深義而
已。《楞伽》與《般若》合一,再融合江南(有老莊思想)
的牛頭禪,印度禪就演化為有中國特色的禪宗了。在禪宗的
發展中,曼陀羅的「文殊般若」,起著難以估量的大用!
二、協助曼陀羅譯經的僧伽婆羅(`Sanghapala`),
據《續高僧傳》說︰是扶南(Funan)國人。出家後,「偏
業阿毘曇」,是修學小乘的。受具足戒(二十歲滿)後,「
聞齊國弘法,隨舶至都,住正觀寺,為天竺沙門求那跋陀羅
弟子,復從跋陀精研方等」。求那跋陀羅(`Gunabhadra`)
是死於宋太始四年(西元468)的,不可能是齊代僧伽婆羅
的大乘師。《大唐內典錄》作︰「為求那跋摩弟子,復從跋
陀研究方等」。跋陀到底是誰?求那跋摩(Gunavarman)死
於宋元嘉八年(西元431)。總之僧伽婆羅在齊代的史實,
並不清楚。(註 20)到梁初,除了助曼陀羅譯經外,天監五
年(西元506)起,譯出十部,原文都是曼陀羅從扶南帶來
的。所譯的十部,大乘以外,也有屬於部派佛教的,如《阿
育王經》、《解脫道論》。《解脫道論》屬於赤銅鍱部
(`Tamra-satya`),即一般所說的南傳佛教。《解脫道論》
,約為西元一世紀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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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註 18) 《大正藏》卷11,頁655中。
(註 19) 《大正藏》卷48,頁338中。
(註 20) 《大正藏》卷50,頁426上;
《大正藏》卷55,頁266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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時,優波底沙(Upatissa)所造。全論分十二品,以戒、定
、慧次第,論述解脫的正道。這部論,可說是西元五世紀,
覺音(Buddhaghosa)所造《清淨道論》的藍本,覺音是加
以補充、抉擇,使清淨解脫道的敘述,更為正確充實!這部
《解脫道論》,在中國不能受到佛弟子的重視,可見中國已
專弘大乘了。從《解脫道論》的譯出,可見在扶南的大乘盛
行中,聲聞部派的佛法,也有多少的流行。
三、從扶南來的真諦譯典
一、真諦的《攝大乘論釋》
從扶南(Funan)來的真諦(`Paramartha`)三藏,在
所譯的《攝大乘論釋》中,提到「解性」,這與扶南曼陀羅
(Mandra)所譯《法界體性無分別經》,一再說到「如實解
」、「解始」,同樣的使用「解」字,這是值得注意的!真
諦是印度優禪尼(`Ujjayini`)人。《續高僧傳》說︰梁武
帝晚年,派人送扶南使者回國,便中邀請名德。那時,真諦
在扶南遊化,可能已有多年,受到佛教界的尊重,所以「彼
國乃屈真諦,並齎(大量)經論,恭膺帝制,既素蓄在心,
渙然聞命」。先到達南海(今廣州),「太清二年(西元
548)閏八月,始屆京邑」(今南京)。(註 21)真諦受到當
時政局的影響,譯業極為艱困。直到陳天嘉四、五年(西元
563∼564),終於在廣州譯出了《攝大乘論》與《釋》論。
《攝大乘論釋》,是真諦所譯的主要論典,依此而北地有「
攝論宗」的宏傳。《攝大乘論》是無著(`Asanga`)依《阿
毘達磨大乘經》〈攝大乘品〉而造的;《釋》論是世親
(Vasubandhu)所造。世親的《攝大乘論釋》,除真諦譯本
外, 還有隋達磨笈多(Dharmagupta)與唐玄奘的譯本。對
比三種譯本,真諦的《攝大乘論釋》,有補充增附的部分,
但決不是自己的解說,而是有所依據的,代表當時一分大乘
行者的共同意見。
二、依他性──阿黎耶識通二分說
《攝大乘論》是依《阿毘達磨大乘經》〈攝大乘品〉而
造的。這部經沒有傳譯過來,所以不能充分的了解。如依《
攝大乘論》的體裁,及片段的引述經文,可以論定這部經,
是以虛妄分別的阿賴耶識(`alaya-vijnana`)為依止,成
立一切唯識的經典。但與《瑜伽師地論》以來的思想,有
一些差別,如依他起性(`para-tantra-svabhava`)有二分
說;無漏種子新熏說;聖教與道屬圓成實性
(parinispanna-svabhava )說;多識論與一意識師並存說
等。這部經的思想,立場當然是「虛妄唯識」說,但對西元
三世紀以來,不斷傳出以真常的如來藏
(`tathagata-garbha`)為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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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註 21) 《大正藏》卷 50,頁 429下。
8 頁
止,建立一切染淨法的經典,採取了溝通的傾向。《楞伽經
》與《密嚴經》(約集出於西元五世紀),繼承這一傾向,
而完成了「真常唯心」說。生於西元六世紀的真諦
(`Paramartha`),在所譯的《攝大乘論釋》中,不離「虛
妄唯識」,卻增多了「真常」的思想。這裡,還是先從「解
性黎耶」說起。
真諦所譯的《攝大乘論釋》,對《攝論》所引《阿毘達
磨大乘經》,「此界無始時,一切法依止」偈,有其他譯本
所沒有的一段解釋,如《攝大乘論釋》卷一說︰
(此界無始時)此,即此阿黎耶識;界,以解為性。此
界有五義......如經言︰世尊!此識界是依、是持、是
處,恆相應及不相離、不捨智,無為恆伽沙等數諸佛功
德。世尊!非相應、相離、捨智,有為諸法,是依、是
持、是處,故言一切法依止。 (註 22)
依真諦譯,「此」,指阿黎耶(阿賴耶的異譯)識,界
(`dhatu`)是以「解」為體性的,所以「此界」就是阿黎
耶「識界」,也就是阿黎耶識的「解性」。日本某學者,對
於「界以解為性」,作為「界是解說為體性」的意義。的確
,「界」字是可以解說為體性的,但這裡的「以解為性」,
依漢文的文法,不可能「解說為體性」的。而且,在《攝大
乘論釋》卷 3,還有這樣說︰「聖人依者,聞熏習與解性和
合,以此為依,一切聖道皆依此生。」(註 23) 這裡的「
解性」,難道也可說「解說為體性」嗎?真諦這一段文,是
引《勝鬘經》而說的。如「此界有五義」,就是《勝鬘經》
說如來藏等五藏。(註 24) 《究竟一乘寶性論》也引用這五
藏說,解說「此界無始時」頌。(註 25) 《攝大乘論》立阿
黎耶識,《勝鬘經》說如來藏,如來藏也就是如來界
(`tathagata-dhatu`);「此識界」,真諦譯表示了阿黎
耶識與如來藏,有一種共同的內容。所以攝論宗所說的阿黎
耶識,「果報(異熟)識」以外,還有「解性黎耶」。
阿黎耶識有果報與解性,不禁想起了《攝大乘論》對依
他起性的解說,如說︰
依他(起)性有幾種?若略說有二種︰一、繫屬熏習種
子;二、繫屬淨品、不淨品性不成就。(註 26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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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註 22)《大正藏》卷31,頁156下∼157上。
(註 23)《大正藏》卷31,頁175上。
(註 24)《大正藏》卷11,頁677下。
(註 25)《大正藏》卷31,頁839上。
(註 26)《大正藏》卷31,頁119下。
9 頁
這是說依他性的定義,有二類不同︰一、「繫屬(就是
依)熏習種子」而起的,名為依他起性,這是虛妄唯識──
瑜伽行派(`Yogacarika`)的共同解說。二、(有漏妄)「
識分別此性,或成煩惱,或成業,或成果報,則屬不淨品。
若般若緣此性,無所分別,則成淨品」。(註 27) 依他性,
如為識分別,就成為不淨──染汙品類;如為般若所緣,無
所分別,就成為清淨。是染汙或是清淨,都沒有定性,依因
緣而染而淨,所以名為依他(起)性。這一解說,是非常特
出的。可以成為染汙的分別性(`parikalpita-svabhava`,
玄奘譯為遍計所執性),也可以成為清淨的真實性。這染汙
、清淨不定──不成的,就是依他性。這一見解,是出於《
阿毘達磨大乘經》的,如《攝大乘論》卷中說︰
阿毘達磨修多羅中,世尊說︰法有三種︰一、染汙分,
二、清淨分,三、染汙清淨分。依何義說此三分?於依
他性中,分別性為染汙分,真實性為清淨分,依他性為
染汙清淨分。
譬如於金藏土中,見有三法︰一、地界,二、金,三、
土。於地界中,土非有而顯現,金實有不顯現。此土若
以火燒鍊,土則不現,金相自現。......如此本識,未
為無分別智火所燒鍊時,此識由虛妄(的)分別性顯現
,不由真實性顯現;若由無分別智火所燒鍊時,此識由
成就真實性顯現,不由虛妄(的)分別性顯現。是故虛
妄分別性識,即依他性有二分。(註 28)
從經文及論文的解說比喻中,這明顯的是「繫屬淨品、
不淨品性不成就」的依他性。地界(礦)是阿黎耶──「本
識」,一向只見是泥土,如一般眾生,阿黎耶識由虛妄識而
顯現為染汙的分別性。礦藏經過開採冶鍊,那就顯出純金,
這如阿黎耶識為無分別智火所冶鍊,就顯出清淨的真實性。
這不是染因生染果,淨因生淨果的依他性;真實性如金,是
本來就有的,依智火而顯出真實性的清淨法界,是了因所了
,而不是生因所生的。依這樣去了解,「此界無始時」的「
界」,可以說是生死雜染的「因」性(種子識),也可以說
是本淨的法界(或本淨真如)。《攝大乘論》的引經說,是
站在虛妄識界的立場。但經文本義──依他有二分,當然可
通於清淨法界。真諦與《究竟一乘寶性論》,都依如來藏解
說頌文的「界」,不是沒有根據的。
「識界」有二分的思想,引起了《楞伽經》的結合了如
來藏與阿黎耶──藏識,如《大乘入楞伽經》卷 5 說︰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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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註 27)《大正藏》卷 31,頁 188中。
(註 28)《大正藏》卷 31,頁 121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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如來藏是善不善因。......無始虛偽惡習所熏,名為藏
識,生於七識無明住地。譬如大海而有波浪,其體相續
,恆注不斷;本性清淨,離無常過,離於我論。其餘七
識,意、意識等,念念生滅。(註 29)
瑜伽行派立八識,《楞伽經》也立八識,但八識是︰「
如來藏藏識心、意、意識及五識身」。 (註 30)如來藏是不
生不滅的;意、意識等七識是念念生滅的;阿黎耶──藏識
通二分,「真相」(即如來藏)是不滅的,藏識攝藏的虛偽
熏習──「業相」是可滅的。這樣,瑜伽行派依(虛妄分別
)阿黎耶識的唯識說,被統屬於真常的如來藏,成為真常唯
心說。傳說依《楞伽經》而造的《大乘起信論》,說「依如
來藏故有生滅心,所謂不生不滅與生滅和合,非一非異,名
為阿黎耶識」,(註 31) 確是有所依據的。
瑜伽行派以真如會通如來藏,但所說的真如(即空性,
圓成實性),只是理性,與依他起性不一不異,而無關於依
他起性的因果起滅,所以呂澂稱之為「性寂」。在真常大乘
經中,如來藏不只是「性寂」,也是「性覺」的,如《大方
等如來藏經》說︰
一切眾生貪欲、恚、癡諸煩惱中,有如來智、如來眼、
如來身,結跏趺坐,儼然不動。......有如來藏常無染
汙,德相備足,如我無異。(註 32)
眾生身中的如來藏,佛那樣的有智、有眼,能說只是「
性寂」而不是「性覺」嗎?又如《勝鬘經》說︰「如來藏空
性之智」;(註 33) 《大乘密嚴經》說︰「如來清淨藏,亦
名無垢智」,(註 34) 那是更明顯的「性覺」說了!《楞伽
經》的〈偈頌品〉說︰「內證智所行,清淨真我相,此即如
來藏,非外道所知」。(註 35)如來藏就是我(`atman`),
「我」能說沒有知性嗎?所以呂澂主「性寂」而否定「性覺
」,是不能解說真常大乘經論的。
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
(註 29)《大正藏》卷16,頁619中∼620上。
(註 30)《大正藏》卷16,頁621下。
(註 31)《大正藏》卷32,頁576中。
(註 32)《大正藏》卷16,頁157中∼下。
(註 33)《大正藏》卷11,頁677上。
(註 34)《大正藏》卷16,頁747上。
(註 35)《大正藏》卷16,頁637中。
11 頁
這樣,真諦引如來藏說,說「界以解為性」,是有所據
的。如前《法界體性無分別經》,所說的「解」,與「知」
、「覺」是相通的,所以真諦譯《攝大乘論釋》所說的,「
此識界」是「解性」(又是「因性」),與《大乘起信論》
的心生滅──阿黎耶識,有覺與不覺二義,可說是大致相近
的。 (註 36)
三、真實熏虛妄說
依阿黎耶識(`alaya-vijnana`)的攝藏種子(`bija`)
,成立生死的流轉與還滅,是瑜伽行派(`Yogacarika`)一
致的見地。說到無漏心的現起,當然依出世無漏心種子,但
在瑜伽行派中,對出世無漏心種子,是有不同意見的。如《
瑜伽師地論》〈本地分〉與《大乘莊嚴經論》,都立本性住
(`prakrtistha`)與習所成(`samudanta`)二類。《攝大
乘論》以為種子是由熏習所成的,眾生從來沒有無漏心,怎
能有本有無漏種(「本性住」)呢?所以提出了無漏新熏說
。如《論》說︰
此出世心從何因生?汝今應答!最清淨法界所流,正聞
熏習為種子故,此出世心得生。
此聞慧種子以何法為依止?至諸佛無上菩提位,此聞慧
熏習,隨在一依止處,此中共果報識俱生,譬如水乳。
此聞熏習即非本識,已成此識對治種子。......是聞熏
習,若下中上品,應知是法身種子;由對治阿黎耶識生
,是故不入阿黎耶識性攝。
此聞熏習,雖是世間法,初修觀菩薩所得,應知此屬法
身攝。(註 37)
依《攝大乘論》說,種子是由熏習(`vasana`)而有的
。凡愚眾生一向只是有漏心,所以不可能成立本有無漏種的
。這樣,出世的無漏心,從何而生起呢?《攝論》提出一項
意見︰「最清淨法界所流(等流),正聞熏習為種子故,此
出世心得生」。法界(`dharma-dhatu`)是真如(`tathata`
)的異名。眾生位中,雖因煩惱等所蔽而似乎不清淨,其實
本性是清淨的。在修行過程中,無漏智證法界,起初清淨而
還不徹底;到成佛,才是最清淨法界。佛體現了最清淨法界
,為眾生說法,眾生從聽聞中,理解佛法而熏成的,名「聞
熏習」,也就是「正聞熏習」、「聞慧熏習」、「聞慧種子
」。聞熏習還是世間法,但與一般世間法,就是高深的哲理
、神教,也都是不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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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註 36) 筆者在《如來藏之研究》中,以為「解性」是「解
脫性」,應該加以改正。參考頁 215。
(註 37) 《大正藏》卷 31,頁117上。
12 頁
的。這因為佛的教法,從最清淨法界而來,是最清淨法界的
等流(同類)。聽聞正法所生的聞熏習,能引發一種出世─
─超越世間,斷除煩惱業苦的力量。眾生的生死業報──異
熟(`vipaka`)識,是阿黎耶識,正聞熏習能引起對治阿黎
耶識的力量,所以正聞熏習,在下中上──由聞慧而思慧,
從思慧而修慧,都不是阿黎耶識所攝,是法身種子,所以是
法身所攝。在唯識學中,一切種子熏習,都是依阿黎耶識的
。聞熏習的性質,終究要斷除阿黎耶識的,那眾生的聞熏習
,依止在那裡?《攝論》還是說︰聞熏習「共業報識俱生」
;不過說了善巧的譬喻,如乳不是水,卻能依水而水乳交融
。但性質不同,終究要達到斷除阿黎耶識的目的,這如水乳
交融,如鵝飲乳而水卻被棄了。
「最清淨法界等流」──教法,是真實性。聽聞而正確
理解的,是耳識與意識,是依他(起)性(`para-tantra-
svabhava`)──虛妄分別。虛妄的耳識、意識,受真實的
教法影響,而成「正聞熏習」,這不是真實熏習虛妄,於虛
妄識中有了真實性的聞熏習嗎?其實,真能熏妄,在真常的
大乘經中,都是肯認的。真諦的《攝大乘論釋》說︰
如經言︰若如來藏非有,於苦無厭惡,於涅槃無欲樂願
。(註 38)
真諦所引述的,是《大寶積經》(四八)〈勝鬘夫人會
經〉《楞伽經》也引用《勝鬘經》說)。( 註 39) 依經說︰
眾生的所以能「厭生死苦, 樂欲涅槃」,是常住不變如來藏
的作用。 因為生滅無常的六識(或七識),不能保持善惡業
, 也不能保持過去的經驗,「剎那不住」的,怎能有厭生死
而樂欲涅槃的願望。 由於如來藏常住不變,能保持善惡業,
而有受生死苦的可能; 能保持過去的經驗,才能在「剎那不
住」的意識中,有引起憶念的可能。 憶念過去、現在(世)
的苦,才能厭生死苦而樂求涅槃。 這不是真常的使虛妄識能
憶念生死苦, 而起厭離心嗎?如真、妄(即使不相離)沒有
影響力,這是不可能的。 真常大乘經的如來藏,是(真)我
( `atman` )的異名,而唯識學者以真如、法界去解說、會
通,但多少存有異義。 真諦的思想,是依《阿毘達磨大乘經
》, 達成融會的目的,但在純正的唯識學者,就不免要異議
了!
《攝大乘論》的無漏新熏說,也是引用《阿毘達磨大乘
經》的。《攝大乘論》在說到真實性時,說四種清淨,如《
論》說︰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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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註 38)《大正藏》卷31,頁 157上。
(註 39)《大正藏》卷11,頁 677下。
13 頁
此中有偈︰幻等顯依他;說無顯分別;若說四清淨,此
說屬真實。清淨由本性、無垢、道、緣緣︰一切清淨法
,四皆攝品類。 (註 40)
《攝論》但說「此中有偈」,然依安慧(`Sthiramati`)
《中邊分別論疏》,這二頌是引《阿毘達磨大乘經》的。真
實性有四種清淨︰一、「本性」清淨;二、「無垢」清淨,
是瑜伽行派所共說的。三、「道」清淨,《釋論》作「至得
道」清淨,是般若(等)波羅蜜,及(四)念處等助道門。
四、「緣緣」清淨,《釋論》作「道生境界」清淨,是清淨
法界等流教法;聽聞教法,是引生道及助道法的所緣境。四
清淨出於《阿毘達磨大乘經》,可見法界等流引生的聞熏習
,也是出於這部經了。《攝大乘論》特有的教義,可說都是
本於這部經的。
四、多心論與一意識師
《攝大乘論》的〈依止勝相品〉,以阿黎耶識(
`alaya-vijnana`)為染淨依︰世間的雜染法,世間與出世
間的清淨法,非依阿黎耶識不能成立;說心、意、識時,說
到染汙意(`Klista-manas`)──第七末那識(
`mano-vijnana`)成立的理由;又處處說六識︰這明顯的是
八識差別論者。〈應知勝相品〉中,安立十一識或四識,成
立唯識(唯量、唯二、種種)後,又有「諸師說︰此意識隨
種種依止生起,得種種名」一段,(註 41) 這是一意識師。
「一心論」與「多心論」,在部派佛教中,成為對立的學派
。「一心論」與《大毘婆沙論》的「一心相續論者」相近。
依「一心論」,依根對境不同而說為六識,其實只是一意識
的相續。《攝論》所說的一意識師,引經也還是《法句》與
《阿含》。但真諦譯《攝大乘論釋》說︰「諸師,謂諸菩薩
」。《攝論》所引述的一意識師,顯然是當時的大乘學的一
流。玄奘譯的《攝大乘論(世親)釋》說︰「非離意識別有
餘識,唯除別有阿賴耶識」。(註 42) 真諦譯作「此中更無
餘識異於意識,離阿黎耶識。此本識入意識攝,以同類故」
。阿黎耶識含攝在意識中,真諦的見解,是偏向一意識師的
。這類大乘的一意識師,也是成立唯識的。《攝大乘論》是
多心論者,又引述一意識師,並存而沒有加以抉擇取捨,這
是很不尋常的!這可能是︰八識差別是《瑜伽師地論》〈本
地分〉的傳統,而一心論的唯識學者,是《阿毘達磨大乘經
》的一流。從論文的內容看來,在一意識師成立唯識下,引
用《阿毘達磨大乘經》的「四法相應,能尋能入一切識無塵
」,一意識說極可能是《阿毘達磨大乘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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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註 40)《大正藏》卷 31,頁 120下。
(註 41)《大正藏》卷 31,頁 119上。
(註 42)《大正藏》卷 31,頁 339下。
14 頁
經》的。(註 43)
《攝論》一意識的唯識大乘,對《起信論》作者,是有
啟發性的。《起信論》的心──阿黎耶識,意──業識、轉
識、現識、智識、相續識,意識(六識)──分別事識。這
些名詞,是從魏譯《楞伽經》來的,然作為先後次第的生起
, 意趣與一意識師相同。 我曾聯想到︰一、 僧伽婆羅(
`Sanghapala`)所譯的《解脫道論》,有九心輪說︰如有分
與阿黎耶識相當;轉(動)與業識,見與轉識,所受與現識
,分別與智識,令起與相續識,也有相類似的意義。二、《
瑜伽師地論》卷 1(真諦曾譯《十七地論》五卷,佚)的五
心說︰如率爾心與業識,尋求心與轉識,決定心與現識,染
淨心與智識,等流心與相續識。從細到粗,從認識到動作,
各論都有此前後發展的傾向。魏譯《楞伽》,不是《起信論
》的唯一依據;可說《起信論》是博采眾說,而自成體系的
。可參閱拙作《大乘起信論講記》。(註 44)
四、結論
佛教的傳來中國,一向著重於經西域傳來的,其實從南
方海道來的,影響中國佛教也相當的大!我因為不能同情支
那內學院,偏宗唐玄奘所傳,護法(`Dharmapala`)、戒賢
(`Slabhadra`)一系的唯識學,對《大乘起信論》作否定
的攻訐,所以民國 39 年,講《大乘起信論》,記錄成《大
乘起信論講記》,曾略為疏解。晚年,在《法界體性無分別
經》中,讀到「如實解本始不二」與「解始」,引起深切的
注意, 所以對扶南(Funan)來的曼陀羅(Mandra)、僧伽
婆羅(`Sanghapala`)、傳說是《起信論》的譯者──真諦
(`Paramartha`)的譯典,略加檢閱。覺得扶南傳來的大乘
經論,有扶南大乘的特色。當然這都是從印度傳入的,但印
度的經論多,派別多(唯識學也不限於玄奘所傳的那樣),
為了在當地容易流通,傳布者是有某種選擇性與適應性的,
漸漸的會形成一地的學風。以真諦三藏來說,雖帶來二百四
十夾(可譯二萬多卷)梵本,但弘傳所宗的,是瑜伽行派,
主要是《攝大乘論》,這是依《阿毘達磨大乘經》〈攝大乘
品〉而造的。這部論(依經)有特色,如依他性(`para-
tantra-svabhava`)阿黎耶識(`alaya-vijnana`)通二分
說;無漏種子是新熏的,以聞熏習為真實性(`parinispanna-
svabhava`),這是真實熏虛妄說;多心論,而又別說一意
識師,不加抉擇取捨。這是在《瑜伽師地論》的傳統下,而
引進《阿毘達磨大乘經》的思想;實際上是在傳統的虛妄唯
識的立場,引進真常心(如來藏學)的思想。在唯識(唯心
)經典的發展上,從《解深密經》到《阿毘達磨大乘
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
(註 43) 上來引用真諦的《攝大乘論釋》,見《大正藏》卷
31,頁185上∼下。
(註 44) 《大乘起信論講記》,頁172∼183,正聞出版。
15 頁
經》,再進就是《楞伽經》、《大乘密嚴經》。由於虛妄唯
識學的興盛,真常心(真常我)融攝他,引起真常唯心思想
的大成。在思想演進過程中,《阿毘達磨大乘經》與《攝大
乘論》,起著中介的作用。真諦是一位虛妄唯識論者,但贊
同《阿毘達磨大乘經》與《攝大乘論》的思想傾向,所以在
他的譯典中,多少引入真常論的思想;也以妄識為依止的思
想, 融入真常論中,如拙作《如來藏之研究》所說。
(註 45)
真諦在陳太建元年(西元 569)入滅。在真諦生前,他
的眾多譯典,大多流行在嶺南。到隋代(西元 589)完成了
南北統一的大業,因北周滅法(西元574∼577)而南下的僧
侶,才帶著梁陳(主要是扶南來)的譯典,傳入北方。以《
攝大乘論釋》為主的南學,充實了北方固有的「地論宗」,
又發展出「攝論宗」。承受這些思想,參考(西元 513)北
魏翻譯的《入楞伽經》等,綜合融貫而出現了《大乘起信論
》。在中國佛教中,這部論起著深遠的影響,也不妨說是中
國人的偉大了! 我從扶南(Funan)大乘說到《起信論》,
只是不能同意偏執的宗派意識,所以從思想演化的觀點,作
少分的論究。在本人對一切佛法的理解,還是比較贊同虛妄
唯識論的。
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
(註 45)《如來藏之研究》,頁 207∼235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