元初臨濟僧人--    

海雲的禪法和思想
冉雲華
華岡佛學學報第五期
頁37-55


37頁 提 要: 海雲,名印簡,乃元初與道教長春真人邱處機同一時代 ,同樣重要的兩位人物之一。本文主要依「佛祖歷代通載」 、及王萬慶所撰之「海雲大禪師碑」,詳述海雲之思想及其 感化元初諸王的經過。 就其思想而言,海雲以「隨緣不變、不變隨緣」之真心 為基礎,主張「休生分別」,並依此開展出其無有出家、在 家之分,乃至儒、釋、道三教合一的思想。 在感化元初諸王(特別是忽必烈)的經過方面,海雲的 政治思想主要來自瑜伽師地論的「王法正理論品」;但在實 際事務方面,則從尊孔入手。 就禪宗而言,海雲代表了金、元間流行在華北的臨濟禪 法。在整個佛法上,海雲是明代三教合一思想的先河。而在 政治方面,海雲使得元朝帝國步上「仁恕為心」的傳統的儒 家政治上去。    壹   熟悉元代歷史的學人,大約都知道在蒙古征服中國北部 的初期,中國宗教界曾出現過兩位領袖:一位是道教的長春 真人邱處機;另一位是佛教臨濟宗的海雲大師。「元史」本 紀第三記載:憲宗辛亥元年,夏六月,當蒙哥被推為新皇帝 ,承繼元定宗以後,新皇帝上台後的一連串措施中,有一項 是「以海雲掌釋教事;以道士李真常掌道教事 38頁 。」(註1)海雲名印簡,生於公元一二○四年,死在一二五 七年。在他活動的時期,聲名顯赫,貢獻頗著。   可是當人們閱讀「元史釋老傳」時,卻會發現「元史」 和「新元史」都為邱處機列有傳記(註2);但在記述釋教方 面,傳內所收的人物,卻全是土番僧人的天下。(註3)也許 海雲在佛教史上的地位,還趕不上長春真人對道教的歷史貢 獻,但是他們的成就並不如像他們在「元史」上隱顯相差那 麼懸殊。   因為「元史」沒有列傳,讀者如果想查海雲生平只好到 現代工具書中去找尋資料。先看商務印書館出版的「中國人 名大辭典」吧,它在「印簡」這個題目下記載說:「元高僧 。俗姓宋。世業儒,年十一祝髮。於佛書無所不通。後遊雲 中。住華嚴寺。年五十六示寂。茶毘之日。焰煙所至,皆成 舍利。」(註4)   這一短短的紀載,內容是不夠詳細、不夠準備。它沒有 指出海雲在蒙古佔領初期,對華北漢民的貢獻,和思想的特 色。海雲也不是在五十六歲時去世的,而「於佛書無所不通 」一語,也不見於早期各家的記載。   如果再進一步,向更專門性的參考書去找資料,可以用 「禪學大辭典」作為例證。這部由東京駒澤大學花了二、三 十年時間,最近出版的辭書,對印簡的生涯,有如下的記載 (原文為日文,以下以中文記敘內容):   印簡(人名)(一二○二-一二五七),臨濟宗。 號海雲。寧遠(四川省)人。俗姓宋氏。泰和二年十 二月二十五日生。七歲父授「孝經」。從中觀沼公 出家,十一歲受具足戒,參隨中觀。沼公示寂,往 燕京大慶壽寺,參拜中和璋公,為其法嗣。歷主興 州(山西省)仁智寺,浹陽之興國、興安之永慶、燕 京之大慶壽寺。太宗七年(一二三五),令僧道試經 ,太宗歸依。太宗九年,賜以光天鎮國大士之號。 太宗十一年,再住大慶壽寺。脫列哥那元年(一二四 二),忽必烈大王求問佛儒二家優劣,師頻有所述。 定宗任為僧錄。於昊天寺設齋為國祈福,並住和林( 山西省)之太平興國寺。寶祐四年(一二五六)正月, 命於昊天寺開法會。寶祐五年四月四日示寂。世壽 五十六。謚號「佛日圓明大師」。(見「佛祖歷代通 載」第二十卷,「會元續略」四,「五 39頁 燈全書」五六)(註5)   上述的這一段介紹,事蹟雖然比較詳細可靠,但是錯誤 仍然不少。例如印簡的出生年代,是泰和二年十二月十五日 ,即公元一二○四年初;不是辭典所記的二十五日,也不是 一二○二年。更糟糕的是所記的地名,大部錯誤,例如印簡 原籍寧遠,屬山西嵐州,辭典誤為四川。海雲所到的興州與 和林,都不在山西省。最奇怪的是海雲曾主持臨濟宗本山- -河北鎮州臨濟禪寺一事,對禪宗史頗為重要,而辭典竟然 忽略不載,令人難解。這些誤漏雖然不是什麼「大事」,可 是辭典的作用,正在於供給讀者最基本的準確知識。如果知 識不夠準確基本,那麼辭典原義和目的,不但無法達到反而 誤人。   按照常情而論,辭典之類的參考書,自然無法記載任何 詳情,如要進一步研究,一定得看專門著作。中華禪宗歷史 ,最完備的現代研究,仍然是日本學者忽滑骨快天的「禪學 思想史」。印簡在這書中,佔了三頁。他的生平事蹟,悟解 經過,書中都有概要;可是一談到他的禪學和思想,忽滑骨 卻完全不加討論(註6)。其他佛教通史之類,更不要講了。 它們對海雲的記敘,通常只是三言兩語,一筆帶過。   研究元代歷史的學者,近十多年來對印簡的行事和佛教 史料的繆誤,作了不少的清理。陳垣、札奇斯欽和日本學者 野上俊靜等氏,在這一方面有著相當貢獻。但是談到印簡的 思想,仍然都不加討論。本文的目的,正是想作一次補白的 工作。(註7)    貳   從海雲的生平去看,他和燕京蒙古當局的交涉,保護僧 徒在政府考試中過關;協助孔子後裔孔元措在元朝政府,承 繼「衍聖公」的封號;緩和燕京蒙古佔領軍的若干苛政;舉 藨劉秉中建立元五朝和大都城等,使讀者也許會感 40頁 覺到海雲可能是一位不學無術的政治和尚。無可諱言,他和 蒙古五朝權貴,上起蒙哥和忽必烈,下至河北軍政要員多有 來往,從而造成他的影響力。但是在另一方面,印簡又憑什 麼才贏得那些達官貴人的尊重呢﹖他的資本正是自己的人品 、佛學、機智和通達的思想。   必須要注意的是在印簡相熟的達官貴人中,有些佛學「 行家」。除非海雲是學而有術,他是無法得到內行人的尊重 。例如在海雲的生平中,最初請他出住大慶壽寺,繼任他的 老師中和老人職務的,就是耶律楚材(一一九○--一二四四) 。耶律號湛然居士,從萬松老人行秀學佛,名重一時。他對 當時的學術思想,文章詩辭,都有深刻的理解。對禪學流派 得失,更是瞭如掌指。例如在指出金末元初的禪學大局時, 他曾寫道:   「遍閱諸派宗旨,各有所長,利出害隨,法爾 當耳。雲門之宗,悟者得之於緊俏;迷者失之於情 識。臨濟之宗,明者得之於峻拔;昧者失之於莽鹵 。曹洞之宗,智者得之於綿密;愚者失之於庸纖。 」(註8)想要不學無術,僅憑一領袈裟,去贏得行家 如耶律楚材的支持,恐伯沒有那麼容易。   想要知道印簡的禪法,先得從他學禪的經過談起。儘管 禪法到了金、元之際,已經很「學問」化了,但對一般禪僧 而論,禪法仍然是經驗重於文字。他們雖然重視語錄偈言, 但已不像唐代呵祖罵佛那麼激烈。   從幼年起海雲就有機辯,在與師友的對話中,他常是語 鋒迫人,甚至於難倒老師。例如當他初入佛門作沙彌時,見 到傳戒和尚嚴公。嚴公「欲觀其根氣,授以『草菴歌』。至 『壞與不壞主元在』,師(海雲)問曰:『主在何處﹖』嚴曰 :『何主也﹖』師曰:『離壞不壞者﹗』曰:『客也﹗』師 曰:『主囗』。顏吟吟。」(註9)   印簡十一歲時,恰逢金朝豫王恩賜,受具足戒。當時有 一位名叫洪彥的上座,問這位才得具足戒的小和尚:「子今 受大戒了,何作小僧﹖」印簡回答說:「緣僧小故,戒說大 也﹗試問上座戒老耶﹖小耶﹖」上座答稱:「我身則老•… …」印簡不等對方說完,即刻大喝一聲:「休生分別﹗」截 斷對話。(註10)。 41頁   「休生分別」一語,正是佛法和禪門中共有的真理。因 為世間俗法基於分辨,語言文字只能比較而言,都是相對相 成,永遠基於事物不同之點,說明一切,譬如大小、黑白、 順逆、愛惡都是很好的語言例證。宗教哲學不反對有分別的 概念,並且常常利用這種分別概念,逐步導人達到「休生分 別」的境界,只有這一境界才是宗教生活的目標。   宗教哲學的主張「休生分別」,並不是否認一切事物的 差別。客觀事界和物界所不同的地方,僅憑心理上的單純否 定,既不能改變事實,也不能解決習慣所生的一切問題。從 佛教哲學來看,客觀事物的存在,都不是與人無關的。在主 觀的心識和客觀的事物拉上關係的時候,心識總對客觀的事 物,有所感受,有所辨認。而辨認的過程,正是從有所不同 之點開始,以致達到必生分別的結論。   如果人們能夠停止在「分別」這一點上,倒也沒有大錯 ,而且對日常生活還有幫助。大家總不能不分黑、白、好、 壞、高、低、香、臭;真的變成那種人物,自然等於白癡。 普通一個身、心正常的人,並不是如此,大家一旦對事物加 以辨認之後,就要有所動止。揀吉避凶,愛善嫌惡都是人之 常情。從這種行為,就引起感情上的波動和後果:如果能夠 大願隨心,就會抓住不放,佛家把這現象稱為「貪」;如果 所求不得,就會自己生氣,甚至遷怒於人,佛家把這種現象 叫做「嗔」;不分析所貪之物是什麼﹖以假作真,以暫作久 ,白費力氣,空擔心思,佛把這一現象叫做「癡」。這三種 從「分別」產生的心理後果,佛家叫做「三毒」。受「三毒 」支配所產生的行為,一定要生出相應的後果,佛家叫做「 業報」。由於「業報」,人們無法達到解脫,受苦、惱、迷 惑之苦,永無止境。   「休生分別」是佛學中的基本教義,在這一點上,佛教 宗派之間是沒有重要的爭論。從禪宗哲學角度去看,「分別 」一旦產生,就有一連串的作用跟蹤而來。一個人的視野和 心情,一旦受到那一連串作用的限制和影響,就會追波逐影 ,舍本隨末,用「莊子」的術語講,叫做「為物所物」(註11) 。越走越遠,永遠見不到自己,自然也無法 42頁 解決自己的問題。在這一點,海雲的禪學,是屬於傳統佛法 的。   禪宗佛法的目的是「見性成佛」,方法是「直指人心」 。「見性成佛」用現代話講,就是自我發現;在海雲和其他 禪宗的語彙中,稱作是「自家面目」。想要自我發現,就要 靜心內求,不能讓心思被感情牽著鼻子走。想要不受感情的 支配,就得明白感情基於認識分別,分別認識和深理道法不 合。因為這一原因,想要認識「自家面目」,就要「休生分 別」。「休生分別」就是要求自己的心理狀態,不受分別事 物的影響。換句話說,憑祂事物不同,我心我意都無所動, 不生相應的分別。   在海雲悟道入理以前,他的老師中觀老人曾指出海雲早 期的宗教修習,毛病在於:   「汝所欲者文字語言耳。向去皆止之﹗唯身心 若枯木死灰,今時及盡。功用純熟,悟解真實。大 死一場,休有餘氣。到那時節,瞥然自肯,方與吾 相見﹗」(註12)   海雲接受了這一指點,「受教習定」。在佛教傳統中, 坐禪的境界,是從「休生分別」開始,由外入內,次第前進 ,通過初級的禪悅,而達到「識無邊」,「空無邊」的高級 境界。其實到了那一境界,常人所謂高、低、清、濁都不加 分別,也不必分別。這些字眼只能作解釋用,絕對不能「死 看」--佛家叫做「執著」。   禪宗反對把坐禪當作目標,但是仍然主張坐禪是達到「 頓悟」的方法之一。坐禪是達到悟境的通途之一,正如知解 的可能導人入道一般。但是禪和智並不保險人人都可以通過 這些方法,達到頓悟成佛的境地。學禪的人們應當用各種方 法嘗試,才有可能達到宗教目標。佛家把為坐禪而坐禪的人 叫做「癡禪」;為知解而知解並且反對坐禪習定的學者,稱 為「狂慧」。並非認為這些都不是求佛的正法。只有在各種 努力和修習的情形下,本人條件(根基)和客觀際遇相合時, 才可能達到豁然而悟的經驗。   海雲的頓悟正是在多年努力,求而不得的情形下,一旦 機緣和合,意外而來。「道行碑」和其他傳記資料記載 43頁 說:   辛已(一二二一)乃來燕,過於松舖。夜宿巖下 ,因擊火大悟。即自捫其面曰:噫﹗今日始知眉橫 鼻直;始信天下老宿不囈(亦作寐)語。今後(一作明 日)至景州謁(一作見)本無玄禪師,問從何所來﹖答 曰:雲收幽谷。曰:何處去﹖答曰:月照長松。玄 首肯之曰:孟八郎又恁麼去也。因過泃州,或問師 曰:上人不居山林,反入城市何也﹖答曰:河裡無 魚市中取﹗(註13)   這一些對話,是海雲頓悟以後的經驗和反應,也是他得 到頓悟經過與別人對他認可的描繪。傳統的佛教史學家,對 這種紀錄有的是一筆帶過,不作任何解釋--大概他們心知肚 明,不必再去畫蛇添足;或者認為這是一種主觀上的境界, 講也講不清楚,所以乾脆不講。可是作為一個宗教史學的研 究者,我們實不能對這段重要的文獻,不作一番分析而輕輕 放過。現在就文字記載和禪學背景,試對海雲的頓悟經過和 經驗,加以分析理解:   因擊火大悟一段,別的典籍解釋為因擊火石,見火花飛 濺,得到頓悟。這件事可以從兩方面去理解:一是火石是本 ,火花是末,末從本出。這一現象使海雲把已往所學,用到 他的自身問題上去,一想之下,豁然貫通,這才以手捫面, 自我發現,才知道眉橫鼻直;才相信禪門老宿,所講的「見 性成佛」全不是空話夢囈;而是可以達到一種境界,可以解 決問題,可以自我發現的經驗之談。另一種可能的解釋,是 火石與火花,非異非同,只有在因緣和合的情形下,火花才 可以從石上濺出。宗教修習與宗教目標也是非異非同,了悟 是一,迷時成二。這種微妙的分界一旦貫通,就可以立即大 悟。   他和玄禪師的問答,可以看作是對那種經驗的進一步說 明。「從何所來」問的是所經道路。「雲收幽谷」是說所有 的疑雲,連深谷暗岩的角落,現在全已收去,光明普耀。「 月照長松」是光明當頭,了無遮掩。從此以後,都無疑慮。 「河裡無魚市中取」,說明在頓悟之後,行為自如,不為世 俗清規戒律所限。這種問答,都是詩語說法, 44頁 不可以作字面解釋,以為禪門高僧,真的不守戒律,這段文 字只是在表示,一旦宗教生活達到這種境界,修習的人已是 精神自如,不受任何概念的限制而已,在宗教哲學上,稱為 「解脫」或「自由」。   寫到這裡不由想到,臨濟宗的禪法,向以喝棒峻拔,乃 至「呵祖罵佛」,從而使有些學人以為,臨濟禪法,真的是 主觀莽鹵,講說行動什麼都不必管,才算得是「自由」派。 這種簡單的想像是錯誤的,只要一讀臨濟高僧的傳記資料, 學者才能懂得那些棒喝或激烈對話,只是一種手段,目的在 於驚醒學徒。臨濟禪學在一個禪僧聲稱得到頓悟之後,老師 對自稱得到頓悟的僧人,還要「向上楗槌,差別機智,種種 勘驗」。如果檢驗結果滿意,才能證實頓悟的經驗,承認( 「印可」)僧人已經達到那一境界。   海雲的傳記中正好保存著這種「勘驗」的寶貴資料,特 別值得研究後期中華禪史學者們去注意。傳記資料稱:海雲 經泃州到燕京,拜會中和禪師。中和當時是大慶壽寺的主持 。在這次會見中,一場嚴肅而生動的宗教對話,發生於賓主 之間:   師(海雲)便問曰:某甲不來而來,作麼生相見﹖   壽曰:參須實參,悟須實悟,莫打野囗﹗   師曰:某甲因擊火迸散,乃知眉橫鼻直。   壽曰:吾此處別﹗   師曰:如何表信﹖   壽曰:牙是一口骨,耳是兩邊皮。   師曰:將謂別有﹗   壽曰:錯﹗ 45頁   師曰:草賊大敗。(註14)   這是他們初會第一天的談話。壽禪師的目的,是在試探 海雲的頓悟是真是妄。所以用「吾此處別」的辨法,故意混 亂話題,觀察海雲的反應。一個沒有悟道的人,在這種追問 下,有時當然會不能回答;有時也可能產生自我懷疑。可是 海雲對所有的問題,都是旗鼓相當,寸步不讓。當壽禪師證 實了這一點以後,初步楗鎚就告一段落。   第二次勘驗,就在次日。傳記寫道:   次日,壽舉臨濟兩堂首座齊下喝,僧問時:還 有賓主無也﹖濟曰:賓主歷然。汝作什麼生﹖   師曰:打破秦時鏡,磨尖上古錐。      龍飛霄漢外,何勞更下槌﹖(註15)   這四句詩的意思可能是在表明,寶物如秦代的古鏡已被 打破,世上任何其他的東西,都惹不起他的心念。千年古錐 ,舊鏽斑然竟也被他磨得尖銳。海雲已經自由,像龍飛到雲 外去了,老師為什麼還要槌問呢﹖老師的評語是:   壽曰:汝只得其機,不得其用﹗師便掀禪床。 壽曰:路途之樂,終未到家﹗師與一掌曰:     精靈千載野狐魅,看破如今不值錢。   壽打一拂子曰:汝只得其用,不得其體﹗師進 前曰:     青山聳寒色,月照一溪雲。   壽曰:汝得其體,不得其智﹗師曰:     流水自西東,落花無向背。   壽曰:汝雖善語言三昧,且沒交涉﹗師豎起拳 ,復拍一拍。當時丈室震動。壽曰:如是,如是。 師拂袖便出。(註16) 46頁   讀者應當特別注意:壽禪師的勘驗,是一層深於一層。 他先試出海雲的禪法,已經得到了「機」--機會、機緣、棧 鋒。從「機」再進一步,才能從機到「用」--功用、功能。 通過功用,再進一步檢查,海雲的悟道,是否悟到道的本體 ﹖因為本體是超越現實,只有因達到本體而產生的智慧,才 能使人間世界得到利益,自利利人,體用如一。這種勘驗完 全是按照哲學系統進行的。有些人以為禪學只重經驗不重系 統的印象,實在不可一概而論,海雲傳記的這段記載,寶貴 之點,正在這裡--它為禪宗歷史留下一件不為人所留意,可 是又是十分重要的資料。   壽禪師對海雲的初步勘驗,雖然滿意,但還要作進一步 的證實,傳記接著寫道:   自此,中和復以向上鉗槌,差別關楗,種種辯 驗。師以無礙辯才,應答皆契;其悟解精明,度越 前輩。壽一日謂師曰:汝今已到大安樂之地,宜善 護持。吾有如來正法眼藏、祖師涅槃妙心,密付於 汝,毋令湮沒。師掩耳而出,即以衣頌授師。頌曰 :   天地同根無異殊,家山何處不逢渠。   吾今付與空王印,萬法光輝總一如。(註17)   以上各節,是記載海雲如何習禪、如何悟道、如何接受 勘驗、如何得到認可。這些經過都屬於禪法。除此而外,還 有一項和禪法有關的,就是海雲自己對後學的勘驗。這一方 面,現有的材料極少,值得討論的只有一條--「佛祖歷代通 載」稱:「師於室中以四無依語勘學者」。但是這種勘驗的 評情如何,書文只用「語具本傳」四字,輕輕一筆帶過,未 記其他。熟悉佛典的人們都知道,「四無依」一語,來源於 「四依」。「四依」的解釋有兩種解釋:一是只可以依靠糞 衣、乞食、樹下住、用陳藥;一種是依法、了義經、義、智 等四事。「四無依」是相反的。(註18)   從上述的資料來觀察,無論海雲採用的是那一種「四無 依」,他的禪學精神仍然清楚。即無論修習方法是怎麼 47頁 的不同,悟道的可能,仍然在於修習者的獨立精神。只有通 過這種獨立精神,修習的人才可以根據自己的需要,自己的 境遇,自己的覺悟能力,達到頓悟。這並不是說學人不須學 習,全然不靠別人指導,不靠坐禪,不習經典。禪宗所主張 的獨立精神,只是著重於悟道的本事,而不是指悟道以前的 種種準備,各樣努力。那些準備和努力,只是入道的方法, 全都是可以傳可以學的。但是悟道的經驗,只有靠主觀上的 覺悟,才能達到解脫。老師、坐禪、法友等等,只有幫助的 作用,但毫不能代勞。「莊子」裡所謂「道可傳而不可受」 (註19)一語,大概正是描寫這種情景。西諺有一句話:「你 可以把馬牽到河邊,卻不能替馬喝水。」這句話也可以作「 可傳而不可受」的俗話譬喻。   海雲所著重的獨立精神,是可以從另一項有關記載中, 得到證據:   一日於廊下逢數僧,師(海雲)問第一僧曰:那 裡去﹖僧云:賞花去﹗師便打。問第二僧那裡去﹖ 云:禮佛去﹗師亦打。問第三僧那裡去﹖云:那裡 去﹗師亦打。問第四僧那裡去﹖僧無語,師亦打。 問第五僧那裡去﹖僧云:覓和尚去﹗師云:覓他怎 麼﹖僧云:待打與一頓。師云:將什麼來打。僧云 :不將棒來打﹖師連打四下云:這掠虛漢﹗眾皆走 。師召云:諸上座回首。師云:是什麼﹖(註20)   從表面上去觀察,上面所引述的這一段文字,看起來好 像是亂打一通,不講道理。但如從禪宗傳統去分析,這段文 字正是在說明「四無依」的獨立精神。海雲的打前四名僧人 ,正是教訓他們在宗教修習中,不要依靠賞花、禮佛、重視 言、默任何東西。更重要的是海雲所問的題目,並不是指一 般事務。他和第五位僧人的問答,倒有些宗教氣味,可是那 位僧人仍然沒有達到內外一致的境界,只能用口說「待打與 一頓」、和「不將棒來打」這類空話。如果把這種說而不做 的情形,和前引海雲和他的老師中和,對答勘驗時的言行; 針鋒相迫,豎拳拍掌等,互相比較,人們就會明白為什麼海 雲把那位只說不做的僧人,稱做是「掠虛漢」。「掠虛漢」 只是一個徒有虛名,只務虛不務實的人而已。 48頁   在禪家宗教生活裡,日常對話是一種非常重要的考核課 程。達到自由境界的人,不管是像海雲那麼無礙辯才,還是 像別人那麼緘默內照,但是得道以後的那種內安外樂,疑雲 淨洗的自然狀態,就會溢於言表,不為外物所動。拿海雲早 期和中觀的對話,和接受勘驗時與中和的態度對比觀察,就 會看出悟與未覺的不同。 參      海雲思想中的另一特點,就是綜合性的傾向,特別是對 孔子的尊重和對儒家思想的吸收。傳記資料都一致說,海雲 是以儒家經典「孝經」開蒙的(註21)。後來當蒙古軍隊圍攻 嵐州,情形危急之際,他的老師中觀自覺年老,無足掛牽, 勸海雲遠足逃生。海雲哭泣不從,他的理由正是「因果無差 ,生死有命」(註22)八個大字。「因果無差」是佛家的看法 ;「生死有命」是引自「論語」,那是儒家的生死觀。因為 這種佛儒綜合的思想,海雲才能夠在重要關頭,有著「何有 生死之可惑,而亂於心乎﹖」的氣度。   蒙古佔領燕京的初期大員,有兩個重要將領,操有華北 人民的生死福禍大權:先是「太師國王」木華黎;後是「大 官人」忽都護。木華黎時間太早,忽都護是與海雲同時並且 有過交涉的人物。再後一代的大人物,就是忽必烈「大王」 ,他後來在權京建造城市稱為大都,建朝曰元朝,史稱元世 祖。元世祖是海雲的後輩,支持海雲甚力。當讀者考察海雲 和這些蒙古貴族的對話時,人們就會發現海雲能夠說動那些 王公貴親的教義,正是那種佛儒綜合的思想。   例如當他回答忽都護詢問打獵一事時,海雲就曾「對以 救人為急;馳騁娛樂之事,非所為宜」(註23)。問及刑賞諸 事,海雲的回答是:「心當以仁恕為心乃為善」(註24)。仁 恕為心,是儒家政治哲學的第一原則,海雲所稱的善,也是 儒家思想中的善。當他勸勉忽都護的「丞相」廈里時,海雲 也曾說:「國以民為本,無民則何以為國 49頁 ﹖」(註25)這種「民本主義」只是孟子的政治主張。   特別是他建議燕京當局,於金代潰亡之際,繼續對孔子 後裔孔元措,襲封「衍聖公」頭銜一事時,海雲向忽都護述 說孔子之德、儒學之利、人倫之需和治國之宜等點,都對孔 子及儒家大事表揚。儘管碑文殘破漶漫,有些字已無法認清 ,但海雲談話的大意仍可從殘字中窺見一般。他說因為儒家 的道和道統,中國的社會倫理,才能夠「君臣、父子之定位 。故人倫明於上,小民親於下」。海雲講述了孔子的生平, 及其「尊王黜霸」、「定詩書、正禮樂」等重大貢獻,使得 中國歷代國王才能有以致國,「士民各守其職業而不敢僭亂 」。他繼續推崇說:   蓋孔子天生聖人,善稽古典,以大中至正之道 ,三綱五常之理,性命禍福之原,君臣、父子、夫 婦之道,治國平天下正心誠意之本,自或有國者, 皆使之承襲,未之或闕。(註26)   這樣對孔的稱贊,在佛僧中還很少見。據筆者所知其他 的佛教高僧,因為他們個人的宗教信仰,對別的宗教也許可 以承認它們的存在,但絕對沒有只誇不彈,只講好話。即是 和海雲同代的高僧如萬松老人--行秀(一一六六-一二四六) ,對儒家還不免有所保留(註27)。像海雲這樣稱贊孔子,為 孔家子孫請求承認,為孔門弟子顏子、孟子後代請求免去役 稅的努力(註28),至今在歷史上是空前一人,還沒有別人可 及。這一方面固然是歷史條件不同--經過宋儒的努力,儒家 已成為中國歷史的主導力量;另一方也足以代表海雲思想的 開闊。海雲和其他數位明代高僧的努力,終於使中國的思想 ,向三教合一大進一步。自然,海雲對孔子的推崇,並不能 被認為他是揚儒抑佛,當佛、儒兩家作比較時,海雲仍然是 選擇了佛教的。他和忽必烈的對話,就可以證明這一點。話 雖如此,海雲對孔門的容受,仍然比別的僧人包涵得多。第 一,除非被問,他絕不自動比較佛、儒兩家。第二,即使他 選擇佛教的時候,對儒家還是從無貶辭。 海雲的綜合思想,和對佛儒的見解,可以從他和忽必烈 的對話中,得到證明。那次對話有兩種資料:一在「道 50頁 行碑」中,一在「佛祖歷代通載」。「道行碑」的刻字,這 一段殘損漫漶無法全讀,但在留下的字行中,仍然可以看出 ,在海雲的想像中,佛法是無邊的,「豈有在家出家之異, 在天地則為蓋載,在日月則為照臨,在吾皇則無為而治,在 王為忠孝以奉君親」(註29)。他又勸忽必烈應當「去奢從儉 ,非禮勿言,知足奉佛」(註30)。從這些字句中,大家可以 看出「無為而治」、「去奢從儉」、「知道」等語,都常見 於儒、道兩家的典籍,「老子」一書對這些概念,更有進一 步的發展。「忠孝以奉君親」、「非禮勿言」等語,更是儒 家的標準教言。至於這些概念和佛法的關係,在「佛祖歷代 通載」一書中,也有可資比較參考的:   壬寅(一二四二),忽必烈大王請師赴帳下,問 佛法大意。師初示以人天因果之教,次以種種法要 ,開其心地……復問:佛法中有安天下之法否﹖師 曰:包含法界,子育四生,其事大備於佛法境界中 。此四大洲,如大地中一微塵許,況一四海乎﹖若 論社稷安危,在生民之休戚;休戚安危,皆在乎政 ,一在乎天。在天在人,皆不離心。而人不知天之 與人,是其分別。法於何行,故分其天也人也。(註31)   這段對話的立論,是佛法包含一切,無所不有。政治哲 學的目標,應當在於安定社稷,休息生民。達到這一目標的 辦法,在於政策和天心。政策是人心,天心也是心,這麼以 來一切都概括於真心之內--就是通常慣用的詞語--「三界唯 心」。這一超越一切的真心,雖然是唯一無二的,但是它的 作用,卻是無窮無盡。這種作用看起來好像不同,所以忽必 烈才會提出在家與出家法是否相異的問題。海雲的回答是「 法於何行,故分其天也人也」。「法於何行」,就是「道行 碑」所形容的:「在天地則為蓋載……在王為忠孝以奉君親 」那一段話。   海雲繼續指出他所支持的佛家政治哲學,是這樣的:「 我釋迦氏之法,於廟堂之論,在『王法王論品』。理固照然 ,非難非易,唯恐王不能盡行也。又宜求天下大賢碩儒,問 以古今治亂興亡之事,當有所聞也。」(註32)   這裡所提的「王法正理論品」,本來是「瑜伽師地論」 中的第六十一卷,玄奘譯成之後,作為「瑜伽論」裡的 51頁 一部份,小題標為「攝決擇分中有尋有伺等三地之四」(註33) 。後來到唐太宗去世,高宗承繼皇位的時候,玄奘才把這 一章由「瑜伽論」中分出,成為單本,名字曰「王法正理論 」。這一單本收於「大藏經」第三十一卷(註34)。「瑜伽師 地論」的全文則收在第三十卷。因為「瑜伽師地論」原書, 是在解釋通過瑜伽靜慮,可能達到的境界和體驗,而不是專 門講述「古今治亂興亡之事」,所以海雲談到治理國家大事 時,不得不建議忽必烈去請教「大賢碩儒」。   忽必烈另一個問題是:「三教何教為尊﹖何法最勝﹖何 人為上﹖」海雲在這一點上,清楚表示他的佛教立場:   師曰:諸聖之中,吾佛最勝。諸法之中,佛法 最真。居人之中,唯僧無詐。故三教中佛教居其上 ,古來之式也。(註35)   從上面的這些資料中,可以看出海雲綜合佛、儒的思想 ,仍然是基於「豈有在家出家之異」一點。這種在家出家法 豈能相異的思想,正是海雲早期所講的「休生分別」。休生 分別有兩層意義:對出家僧人而言,是不分少、老,不分心 、境,不分修、悟;對整個世界而言,意為不分人天,不分 出家與在家。這一休生分別的形上學基礎,是禪學第一義- -真心。這一真心,禪學認為是隨緣不變,又是不變隨緣的 。隨緣不變說明通過種種努力,宗教體驗可以達到「頓悟」 境界,在無常痛苦的世界中,仍能達到「大安樂」的境界, 得到解脫。不變隨緣說明宗教生活,在禪家看來並不是要遁 世避俗,因為世界的本身,也是真心的幻化。幻化的本身雖 然不實;幻化的原因卻是真心。這種現象和作用,就是海雲 所講的「在天地則為蓋載,在日月則為照臨……」等語。正 因為「在天在人,皆不離心」,所以禪宗的修行,才是以「 直指人心」一語道破。   自然,海雲本身是一個禪僧,他不是也並不想成為一位 「學問僧」。中國文明正是以生活為中心,思辯哲學也 52頁 是以生命、生活為目的,為思辯而思辯的思想家,是很少的 。海雲自己從來是不講長篇高論。他在回答問題時,常是三 言兩語,直截了當。儘管他的「休生分別」思想基礎,是不 變隨緣、隨緣不變的真心,但是當他向忽必烈講解那一真心 時,他的語言並不是玄學式的形而上學;而是通俗、易懂而 又可以付之實行的:   王問:佛法此去如何受持﹖   師曰:信心難生、善心難發、今已發生,務要 護持。專一不忘,元受菩提心戒;不見三寶有過, 恆念百姓不安。善撫綏,明賞罰,執政無私,任賢 納諫,一切時中常行方便皆佛法也。(註36)   肆   結論:從以上的討論中,人們不難看出海雲的禪學,著 重於「休生分別」這一概念,目的在於自我發現,特點是獨 立精神。他的禪學和風格,足以代表金、元之間華北所流行 的臨濟禪法。這種禪法如果修習得當,「明者得之于峻拔」 。這種禪法著重於生活,但並不盲目排斥別的法門,在得道 勘驗方面,遠比人們所想像的要有系統得多,勘驗的過程, 充滿詩意,奇行巧辯,形成一種鮮明、活潑,對比強烈的畫 面。海雲思想中的休生分別,也擴到他對孔子的尊敬和對儒 家哲學及制度的稱讚,使海雲的思想,成為佛、儒綜合的一 種新哲學。這種綜合性的哲學,是以隨緣不變的真心為體, 和不變隨緣為用。這就使得出家和在家法兩者,在本體上了 無分別;與此同時此一真心並非和世無關,而是「在人在天 ,皆不離心」。他的這種綜合佛、儒思想,使他在歷史變化 的關頭,能夠應付裕如,使華北僧俗在蒙古軍隊佔領初期, 得到緩和的作用和若干實際利益。   海雲的思想雖在現代的著作中,還未受到重視,但元代 兩位著名的學者,趙孟頫(一二五四--一三二二)和程文海( 一二四九--一三一八)都對海雲的歷史地位,有所評估。趙 氏密稱:「海雲性與道合,心與法冥,細無不入 53頁 ,大無不包。師住臨濟院,能系祖傳,以正道統,佛法蓋至 此而中興焉」(註37)。程氏是元代大儒之一,但在「海雲簡 和尚碑」中,對海雲有這樣的結論:「唯師之道,高廣洞達 ,慈濟篤實,儒言而佛歸。其道易知,其化易行。所以致褒 寵於列聖,揚休光於奕世,非偶然也」(註38)。這些碑文都 是奉「敕令」而作的,對海雲不免有過譽之嫌,可是他們對 海雲的評價,也並不是些全無根據的空話。   註 釋: (註 1):「元史」(台北:中華大典編印會排印本,一九六 六),第一冊,十五頁下。 (註 2):「元史」,第三冊,二一三三頁下--二一三五頁 下。 (註 3):「元史」,第三冊,二一三一--二一三三頁。 (註 4):「中國人名大辭典」,民十四年第五版,第二三 四頁甲欄。 (註 5):駒澤大學主編:「禪學大辭典」,東京大修館發 行,昭五十三年版,上卷,五十五頁乙--丙欄。 (註 6):「禪學思想史」,下卷。大正十一年版,第四七 五--四七八頁。 (註 7):參閱陳著「陳垣先生近廿年史學論集」(香港排印 本),札奇斯欽著「蒙古與西藏歷史關係之研究」( 台北一九七九年正中版),及野上俊靜著「元史釋 老傳ソ研究」(京都昭和五十三年朋友版)。筆者曾 應澳洲國立大學主編「國際元史研究」之邀,寫成 英文傳記--Hai-yun, A Biography, 將於那本書中 刊出。 (註 8):「湛然居士文集」(四部叢刊本),卷十三:「萬 松老人萬壽語錄序」,頁二十三下。他薦海雲一事 ,見「碑」文。 (註 9):元、念常著:「佛祖歷代通載」(四庫全書珍本三 集,第二二九冊),第二十一卷,頁七下。以下簡 稱「通載」。 (註 10):「通載」頁七下。 (註 11):見「莊子」「山木篇」。 54頁 (註 12):「通載」頁八上。 (註 13):王萬慶撰:「大蒙古國燕京大慶壽寺西堂海雲大 禪師碑」,收於葉公綽著「遐庵談藝錄」(香港排 印本),頁四十上。以下簡稱「碑」。參看「通載 」,頁十下。 (註 14):「通載」第十一頁上至下。 (註 15):同上。 (註 16):同上,十一頁下至十二頁上。 (註 17):同上,十二頁上。參看「碑」文頁四十下。 (註 18):參閱「十誦律」第三,「大智度論」第九卷第書。 (註 19):「莊子」「大宗師」篇。 (註 20):「通載」第十二頁下。 (註 21):「碑」頁三十九上;「通載」頁七上。 (註 22):「碑」頁三十九下;「通載」頁八下。 (註 23):「碑」頁四十一下。 (註 24):同上。 (註 25):同上。 (註 26):同上頁四十二上。 (註 27):見作者英文論文--Chinese Buddhism inTatu (元 代大都的中華佛教),將於哥倫大學即將出版的「 元代思想」一書中發表。 (註 28):見「碑」文頁四十二上。「通載」第十四頁下。 55頁 (註 29):見「碑」文頁四十三下。 (註 30):同上。 (註 31):「通載」第十五頁上、下。忽必烈亦寫作呼必賚 。 (註 32):同上。 (註 33):「大藏經」第三十卷,頁六三八至四十四。 (註 34):同上,第三十一卷,頁八五五至八六一。 (註 35):「通載」第十五頁下。 (註 36):同上,第十五頁至第十六頁上。 (註 37):見「松雪齋文集」卷九(四部叢刊本),第二十頁 上:「臨濟正宗之碑」。 (註 38):見「雪樓集」(湖北先正遺書影印文津閣本四庫全 書),卷五,「海雲簡和尚塔碑」,頁十五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