試論部派佛教時代的人類來源說

——以《長阿含.世記經》<世本緣品>作為討論中心

 

 

黃俊威

華梵大學東方人文思想研究所副教授

華梵大學 第六次儒佛會通學術研討會論文集--上冊  ( 2002.07 )頁219-242

華梵大學哲學系,  [臺灣 臺北]


p219

一、前  

 

本文的寫作目的,便是希望能站在佛教本身的詮釋立場,針對有關人類的起源問題,提供一個佛教文獻學上最早的經證或論據,藉以突顯出佛教對於這一個問題所持的宗教立場和看法。

 

事實上,有關人類及世界的共同起源問題,在各個宗教的領域中都有談及,例如,中國神話中的「盤古開天劈地說」,印度婆羅教或印度教的「梵天創造說」[1],基督宗教及回教的「上帝創造說」,都可以說是這一種「人類起源說」的具體說明。然而,有關這一種人類的具體來源問題,在原始佛教時代,最初只不過是把它視作一個「十四無記」的形上學的問題而不加討論。在佛陀入滅以後的一兩百年之間,原始佛教開始從一個以修行為主軸的「沙門團佛教」(êr?maöa Sa×gha Buddhism),慢慢轉化為一個以信仰為主軸的「部派佛教」(Scholastic Buddhism)。隨著「孔雀王朝」的日益壯大,阿育王(A§okaB.C.268—232)更正式宣佈要以佛教作為印度的國教,從而達到其政教合一的政治目的。因此,就在這一種情況下,佛教便正式脫離了以修行團體為主軸的生活模式,而開始往信仰化、宗教化的方向邁進,所以,在佛教作為全印度國民信仰


[1] 請參閱木村泰賢、高楠順次郎《印度哲學宗教史》(台灣商務印書館.民國8111月版)p.148—150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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的前題下,有關人類的起源和世界的創造問題,自然也就成為了當時佛教所必須面對的問題。

 

因此,《長阿含.世記經》<世本緣品>的出現,就是要具體地說明一件事情,那就是:人類的來源,其實就是源自於「光音天」的天神,墮落於人世間以後所產生的偶然結果,這就是所謂「天使的墮落」。在這裡,人類在先天上其實已經分享了「光音天」某部份的神性,而修行的目的,就是要設法回歸到那一種未墮落前的神性狀態而已。所以,本論文的寫作,將會分成以下三方面加以論述:

 

1.有關佛教「三界」的宇宙觀;

2.有關佛教「成、住、壞、空」四劫的時間觀;

3.「光音天」作為人類最早起源說的反思。

 

二、有關佛教「三界」的宇宙觀

 

按照佛教的說法,所謂的「三界」(tri-dh?tavaú),就是指:1.「欲界」(k?ma-dh?tu)2.「色界」(rèpa-dh?tu);和3.「無色界」(arèpya-dh?tu)的三種生命存在領域,一切眾生,皆存在於這「三界」之中。因此,「三界」也可以說是一切生命孕育的最佳場所。

 

在這裡,「三界」最基層的領域,當然是指1.「欲界」了,佛教中所說的「六道輪迴」,主要是發生在「欲界」方面的。例如:

 

一、地獄道(naraka捺落迦)——為地下八寒八熱的受苦之處;

二、餓鬼道(preta)——為常求飯食的鬼類所生之處,跟人類雜居而不可見;

三、畜生道(tiryag-yoni)——為獸類之所生之處;

四、阿修羅道(Asura)——常懷瞋心而好戰鬥,以深山幽谷為所依處,跟人類是完全隔離的;

五、人道(manu·ya)——為人類的生處,主要是指中印度的閻浮提洲(Jambè-dv´pa)

六、天道(deva)——為身有光明,自然化生,受用男女欲樂的眾生所居之處。同時,在「欲界」中的「天道」,又可分為「六欲天」,分別是指:

 

(1)四天王天;

(2)忉利天;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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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3)夜摩天;

(4)兜率天;

(5)化樂天;

(6)他化自在天。

 

在這裡,1.「欲界」主要是指印度人所居住的世界,由須彌山(Sumiru parvata)以上的「六欲天」作為天界,是天神的居所;其次,便是經常跟天神作戰鬥爭的「阿修羅道」,由於他們很像天神,然而又不是真正的天神,因此又被稱為「非天」(adeva)。中間是人類所居住的閻浮提洲,也就是所謂的「人道」;此外尚有「餓鬼道」和「畜牲道」,跟人類是平行而居的,因此又被稱為「旁生」;往下看就是「地獄道」的位置。因此,在「欲界」的「六道輪迴」,便是指這六道眾生由業力所引起的上、下、左、右的伸曲運動,圖示如下:

 

6.他化自在天

5.化樂天

4.兜率天

3.夜摩天

2.利天

1.四天王天

(天道:六欲天)

           阿修羅道

 

畜牲道    人道    餓鬼道

 

地獄道

 

其次,便是2.「色界」的四禪天,在「色界」以上,是沒有男女的分別,但依然是有形色的存在,任何修習「四禪八定」的人,死後便可以往生這些天界。例如: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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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1)初禪三天——梵眾天、梵輔天、大梵天;

(2)二禪三天——少光天、無量光天、光音天;

(3)三禪三天——少淨天、無量淨天、遍淨天;

(4)四禪九天——福生天、福愛天、果實天、無想天、無煩天、無熱天、善見天、善現天、色究竟天。

 

3.「無色界」則是有由四空天所組成,分別是:

 

(1)空無邊處天;

(2)色無邊處天;

(3)無所有處天;

(4)非想非非相天;

 

由此可知:佛教所說的「三界」宇宙觀,主要是在說明,任何的生命現象,都離不開這「三界」的範圍。事實上,1.「欲界」是一般生命輪迴的居所,而「六欲天」則是一個享受欲樂的天界。至於2.「色界」和3.「無色界」,則必須要有「四禪八定」的禪定功夫才能往生的去處,是天界中較上層的地方[2]。因此,越往上層的天界,則會有更純淨的生命。所以,生命的意義,就是要不斷地追求向上提昇,否則就是向下沉淪了。

 

三、有關佛教「成、住、壞、空」四劫的時間觀

 

「劫」本身是一個相當漫長的時間計算單位,梵文是kalpa,可音譯為:劫、劫波、劫簸等。按照佛教的宇宙循環分期理論來說,宇宙大體上是可以分析成四大時期,稱為「四劫」(catv?raú kalp),內容分別是:

 

.「成劫」(vivarta kalpa)——宇宙初開的階段,當時的人壽是從840007400064000歲開始算起,女人要到500歲的時候,才開始談婚論嫁[3]

 

.「住劫」(antara kalpa)——宇宙穩定成長的階段,當時的人壽是從44000


[2] 請參閱崔連仲《從佛陀到阿育王》(遼寧大學出版1991121)p.160

[3]《佛說彌勒下生成佛經》說:「人壽八萬四千歲,智慧、威德、色力具足,安隱快樂。唯有三病:一者、便利;二者、飲食;三者、衰老。女人年五百歲,爾乃行嫁」。請參閱大正十四,頁423c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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3400024000歲開始算起;

 

.「壞劫」(sa×varta kalpa)——宇宙的開始變壞的階段,當時的人壽不過100歲,男女20歲時,才開始談婚論嫁;

 

.「空劫」(§ènya kalpa)——宇宙接近毀滅的階段,當時的人壽只有10歲,女人5個月大的時候,便可談婚論嫁[4]

 

因此,站在部派佛教來看,宇宙的循環週期,便是按照這一種成、住、壞、空的「四劫模式」,不斷地循環演進。同時,當時的印度人更加相信:就在過去這「四劫」的宇宙循環週期當中,也曾經有過古七佛住世,不斷地弘揚佛法,救護眾生,誠如《佛說七佛經》[5]所說的:

 

我今復說七佛如來、應、正等覺壽命長短:

毘婆尸(Vipa§yin)佛、應、正等覺出現世間,壽八萬歲;

尸棄(êikhin)佛、應、正等覺出現世間,壽七萬歲;

毘舍浮(Vi§vabhuj)佛、應、正等覺出現世間,壽六萬歲;

俱樓孫(Krakucchanda)佛、應、正等覺出現世間,壽四萬歲;

拘那含牟尼(Kanakamuni)佛、應、正等覺出現世間,壽三萬歲;

迦葉波(Kyapa)佛、應、正等覺出現世間,壽二萬歲;

(釋迦牟尼;ê?kyamuni)化五濁眾生,壽百歲故。

 

由此看來:釋迦牟尼佛的出現世間,只不過代表了前佛與後佛之間的傳承關係而已。然而,由於宇宙的循環分期,都是包含在這「四劫」的時間觀念當中,因此,假如我們把這「四劫」的時間觀念,再配合人壽的分配比例的話,便可獲得以下的一個推論公式:

 

一、「成劫」 ——(1).毘婆尸佛出現時,人壽是84000歲;

 (2).尸棄佛出現時,人壽是74000歲;

 (3).毘舍浮佛出現時,人壽是64000歲;

 

二、「住劫」 ——(4).俱樓孫佛出現時,人壽是44000歲;

 (5).拘那含牟尼佛出現時,人壽是34000歲;


[4] 《長阿含.世記經》卷二十二<三中劫品>說:「其後,人壽稍減,當壽十歲。是時,女人生,五月行嫁。時,世間所有美味、酥油蜜、石蜜、黑石蜜,諸有美味,皆悉自然消滅」。

[5] 請參閱《佛說七佛經》(大正一.P.150b)


p224

(6).迦葉佛出現時,人壽是24000歲;

 

三、「壞劫」——(7).釋迦牟尼佛出現時,人壽不過100歲;

 

四、「空劫」——這是一個無佛的時代,人壽只有10歲。當舊世記完全毀滅之後,又再度回復到「成劫」,這是一個「新天、新地、新世記」的再度來臨,屆時的人壽,又將再度回復到84000歲,然後又再次遞減。屆時,彌勒(Maitreya)菩薩將會下降中印度的閻浮提洲而成佛,在龍花菩提樹下,廣渡眾生。這一種循環不息,周而復始的氣象,便是宇宙大輪迴的真相。

 

從以上的分析當中,我們便可以清楚地認識到:印度佛教對於宇宙的觀念,以及時間的觀念,都是代表著一種「不斷濁化」的宇宙觀,以及「不斷遞減」的生命觀。這一種思想,跟傳統的西方思潮,尤其是達爾文(Darwin)式的「進化論」,是截然不同的思考方向。站在印度佛教的立場來說:所謂的「空劫」,只不過是代表了一個舊世記的毀滅;而所謂的「成劫」,則是代表著另外一個新世記的來臨。事實上,宇宙並沒有一個絕對的開始,也沒有一個絕對的結束。因此,所謂「成、住、壞、空」的「四劫」,只不過是代表一個宇宙循環的週期現象而已。同時,就在這一種循環的週期現象當中,人類是不斷朝向「污濁化」和壽命的「短速化」方向發展。所以,世界的開展,根本就是一種生命惡質化的必然結果,而這一種結果的自然現象,就是唯一使人類不斷地趨向毀滅的宿命,這便是所謂的「空劫」。當「空劫」過後,世界又再度回復到「成劫」,這便是一個「新天、新地、新世記」的來臨,屆時的彌勒菩薩,也將會下生中印度的人間(閻浮提)而成佛。由此可知:印度人對宇宙的看法,跟一般西方的「進化論」思惟模式,是完全不同的一個面相。

 

四、「光音天」作為人類最早的起源

 

1.  天使的墮落——人類的起源

 

有關人類最早的起源問題,一般的印度佛教界都相信是由於「天使的墮落」所引起的。事實上,當舊世界快要毀滅的時候,是會有「三災」出現的,這「三災」便是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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指:1.「火災」(末世大火)2.「水災」(末世洪水)、和3.「風災」(末世狂風)的三種自然災害。而這三種災害,是會把一個舊世界全數催毀的,因此,處於舊世界,或者是末世的眾生,也必須要四處流竄,尋找出路。誠如《長阿含.世記經》<三災品>[6]所說的:

 

佛告比丘:世有三災。

云何為三?

一者、火災;二者、水災;三者、風災。

 

有三災上際。

云何為三?

一者、光音天;二者、遍淨天;三者、果實天。

 

若火災起時,至光音天,光音天為際。

若水災起時,至遍淨天,遍淨天為際。

若風災起時,至果實天,果實天為際。

 

由此看來:當舊的世界,或者是末世快要毀滅的時候,便會有三種極大的末世災害發生,分別是1.「末世大火」、2.「末世洪水」、和3.「末世狂風」。因此,當「末世大火」發生的時候,是可以燃燒到「色界」二禪「光音天」的邊際,所以,「末世大火」是以「光音天」為界;而當「末世洪水」發生的時候,是可以淹沒到「色界」三禪「遍淨天」的邊際,所以,「末世洪水」是以「遍淨天」為界;而當「末世狂風」吹起的時候,是可以度捲到「色界」四禪「果實天」的邊際,所以,「末世狂風」是以「果實天」為界。

 

按此推論:當「末世大火」發生的時候,初禪的所有天界,肯定都是全數毀滅的;而當「末世洪水」發生的時候,二禪的天界,包括「光音天」,肯定都是全毀的;而當「末世狂風」吹起的時候,三禪的天界,包括「遍淨天」,肯定是全毀的。因此,當「末世大火」發生的時候,初禪的「梵眾天」、「梵輔天」、「大梵天」,肯定都是全數毀滅了。然而,由於「末世大火」都是以二禪的「光音天」為界,因此,「光音天」的天神,才得幸免於難的。所以,當祂們在「光音天」命終的時候,世界又再度進入「成劫」的新世記,梵天的世界又開始重新形成,屆時,祂們又可自由地往生


[6] 《長阿含.世記經》<三災品>(大正一.P.137b)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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到初禪的「梵眾天」、「梵輔天」、「大梵天」的世界裡去。誠如《長阿含.世記經》<世本緣品>[7]所說:

 

佛告比丘:火災過已,此世天地還欲成時,有餘眾生,福盡、行盡、命盡,於光音天命終,生空梵處。於彼生染著心,愛樂彼處,願餘眾生共生彼處。發此念已,有餘眾生,福、行、命盡,於光音天,身壞命終,生空梵處。

 

因此,當「末世大火」發生的時候,初禪的梵天世界,幾乎都全數被毀,而只有二禪的「光音天」是一息尚存的。所以,當世界又再度回到「成劫」的新世記時,「光音天」的天神在命終之後,便可以往生到初禪的梵天世界當中。然而,當第一個剛生到梵天世界的「初生梵天」便自言自語地說:「我是梵王,大梵天王,無造我者,我自然有,無所承受」。換言之,「初生梵天」自認為自已就是「大梵天王,是一切眾生的造物主」。誠如《長阿含.世記經》<世本緣品>[8]所說:

 

時先生梵天,即自念言:「我是梵王,大梵天王,無造我者,我自然有,無所承受。於千世界最得自在,善諸義趣,富有豐饒,能造化萬物。我即是一切眾生父母」。

 

其後來諸梵,復自念言:「彼先梵天,即是梵王,大梵天王,彼自然有,無造彼者。於千世界最尊第一,無所承受,善諸義趣,富有豐饒,能造萬物。是眾生父母,我從彼有」。

 

彼梵天王顏貌容狀,常如童子,是故梵王名曰「童子」。

 

由此看來:在梵天的世界當中,根本就沒有「誰是造物主?誰是被創造?」的問題,而只有「誰先往生到這裡?」的問題。事實上,剛生到梵天世界的「初生梵天」,當然是認為自已就是世界的創造者,是造物主[9];而「後生梵天」則認為自已就是被「初生梵天」所創造的,因此,「初生梵天」就是祂們的造物主。同時,由於大梵天王在出生的時候,就已經是像五、六歲大的嬰兒模樣,所以,大梵天王又被稱為「童


[7] 《長阿含.世記經》<世本緣品>(大正一.p.145a)

[8] 《長阿含.世記經》<世本緣品>(大正一.p.145a)

[9] 在此,筆者認為這一段記載,其實就是在反駁《古奧義書》中有關「原人」(Puru·a)創造世界的神話。正如《廣森林書》一.四.一(B¨had?raöyaka Upani·ad 1.iv.1)所說的:「最初,這裡只有原人樣子的自我,他顧盼四周,除了自已以外,什麼都看不見。他最先說:我是”(aham asmiI am)。因此,便有了”(ahamI )的名字。乃至現今,如果有人呼叫他,他最先會說:我在這裡”(aham ayamI am here)。然後,才說出屬於自已的名字。因為在這一切之前,他燒掉了一切的惡,因此,他成為原人,他如是知道:他燒掉了企圖成為他之前的人。他畏懼,因為他畏懼孤獨。他確實在此作思量:假如只有我在,沒有他人,因此,我便不再畏懼了。因此,他的恐懼消失。他到底畏懼甚麼呢?他是畏懼第二者啊!他亦無可樂,因孤獨而不樂,他希望有第二者。他如是專注,如同一男一女在擁抱似的,他亦在此把自已分為二分,如此,而有丈夫和妻子。因此,自已亦如同半片,如同樹皮仙人所說:因此,虛空亦為女性所充滿,他們結合,如此,人類便產生了」。請參閱S.Radhakrishnan , The Principle Upani·ads , 1953,N.Y. p.163


p227

子」(kumara)

 

同時,原本就住在「光音天」的天神,也是過著原來的平靜生活。後來,由於「末世洪水」的暴發,連二禪的「光音天」,也遭受到「末世洪水」的波及,世界變成一片漆黑大暗,看不到「日、月、星辰、晝夜」;也沒有歲月,春、夏、秋、冬的四季分別了。誠如《長阿含.世記經》<世本緣品>所說[10]的:

 

或有是時,此世還成世間,眾生多有生光音天者,自然化生,歡喜為食,身光自照,神足飛空,安樂無礙,壽命長久。其後,此世變成大水周遍彌滿,當於爾時,天下大闇;無有日、月、星辰、晝夜;亦無歲月、四時之數。

 

在這裡,由於「末世洪水」是以三禪的「遍淨天」為界,因此,在二禪的「光音天」,當然是不能幸免了。所以,當二禪的「光音天」,也被「末世洪水」全部淹沒的時候,有一些「光音天」的天神,便開始流竄到這一個「欲界」的「閻浮提洲」(Jambu Dv´pa),也就是中印度的「人間」(manu·yaloka)了。誠如《長阿含.世記經》<世本緣品>所說[11]的:

 

其後,此世還欲變時,有餘眾生,福盡、行盡、命盡,從光音天命終,來生此間,皆悉化生,歡喜為食,身光自照,神足飛空,安樂無礙,久住此間。爾時,無有男女、尊卑、上下,亦無異名。眾共生世,故名「眾生」。

 

因此,當「光音天」的天神,開始流竄到這一個「人間」來的時候,祂們原先所擁有的天神特性,還是依然存在的,例如:祂們「皆悉化生,歡喜為食,身光自照,神足飛空,安樂無礙,久住此間。爾時,無有男女、尊卑、上下,亦無異名」。換言之:這一批剛從「光音天」降下來的天神,都具備有原來「色界」二禪的「天色身」,也就是所謂的「歡喜為食,身中有光,神足飛空」的超能力。因此,一切有關天神的神通或者是超能力,祂們當初都是全部具足的。同時,由於「色界」和「無色界」的天神,本來就是沒有男女相的分別,所以,剛流竄到「人間」來徘徊的「光音天」天神,由於是擁有二禪「天色身」的特性,那當然是沒有男女相的分別了。

 

然而,由於整個世界又開始回到當初的「成劫」,也就是所謂「新天、新地、新世記」的來臨,而當時中印度的「閻浮提洲」(人間),也開始重新形成。因此,地上開始湧出第一批的「地味」的泉水,如同「生酥」,或者是「醍醐」一般,味甜如蜜。


[10] 《長阿含.世記經》<世本緣品>(大正一.p.145a)

[11] 《長阿含.世記經》<世本緣品>(大正一.p.145a)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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當時,有很多「光音天」的天神,看到了這一種景像,也開始以雙手淘水,嘗試一下到底是何等的滋味,於是便產生了「味著」、「貪著」等等,慢慢地,也養成了「摶食」的習慣。同時,其他的「光音天」天神,也開始效法這一種做法。由於祂們都競相「摶食」,因此,祂們原來所具備的「歡喜為食,身中有光,神足飛空」的超能力,便蕩然無存了。所以,原來的「歡喜為食」,或者是「思食得食」的自由境界,便被粗濁化成為一般人類的「摶食」行為;而原來的「身中有光,神足飛空」的神通境界,於是被轉化為「身體麤澀,光明轉滅,無復神足,不能飛行」的凡夫境界。打從這個時候開始,這一幕「天使的墮落」畫面,才正式宣佈展開了。誠如《長阿含.世記經》<世本緣品>所說[12]的:

 

是時,此地有自然「地味」出。凝停於地,猶如醍醐。地味出時,亦復如是,猶如生酥,味甜如蜜。其後,眾生以手試嘗,知為何味,初嘗覺好,遂生味著,如是展轉,嘗之不已,遂生貪著。便以手掬,漸成摶食,摶食不已。餘眾生見,復效食之,食之不已。時此眾生,身體麤澀,光明轉滅,無復神足,不能飛行。爾時,未有日月,眾生光滅。是時,天地大闇,如前無異。………………

 

因此,基督教認為:人類是上帝所創造的。而人類的墮落,是從亞當偷吃了上帝的禁果開始,人類便開始擁有了所謂的「原罪」。

 

然而,站在佛教的看法:人類的來源,根本就不是上帝,或者是梵天的創造,而應該是「光音天」天神墮落到人間後粗濁化的結果。而人類之所以失去了原先的本能,或者是「超能力」,並不是因為「原罪」所導致,而是「光音天」天神在「摶食」這些「地味」的泉水以後,身體開始粗濁化的必然結果。

 

同時,由於身體的粗濁化,是跟「摶食」程度的多寡有關。因此,「其食多者,顏色麤悴;其食少者,顏色光潤」,慢慢地,便開始有「我比較漂亮!你比較醜陋!」等「形貌優劣論」的思想產生。所以,形貌的優劣,主要是跟身體的粗濁化程度有關。假如身體粗濁化的程度較為嚴重的話,則其容貌便會顯得較為醜陋;相反地,假如身體粗濁化的程度較淺的話,則其容貌便會顯得較為漂亮。誠如《長阿含.世記經》<世本緣品>所說[13]的:

 

佛告比丘:劫初眾生,食「地味」已,久住於世。其食多者,顏色麤悴;其食少者,顏色


[12] 《長阿含.世記經》<世本緣品>(大正一.p.145a-b)

[13] 《長阿含.世記經》<世本緣品>(大正一.p.148a)


p229

光潤。然後乃知眾生顏色、形貌優劣,互相是非,言:「我勝汝!汝不如我!」

 

事實上,人類天生本來就會有美醜和聰明愚笨的差異,在基督教看來:這些都是造物主的安排,人類——作為一個被造之物,是沒有權力去要求造物主為何要把你設計成這樣。因此,有關人類的美醜和聰明愚笨等差異性問題,在基督教的教義中,根本就是沒有一個明確的答案。

 

然而,站在佛教的立場:人類的美醜和聰明愚笨等差異,主要是跟身體的濁化程度有關。所謂「其食多者,顏色麤悴;其食少者,顏色光潤。然後乃知眾生顏色、形貌優劣,互相是非,言:『我勝汝!汝不如我!』」。因此,喝「地味」多的「光音天」天神,身體就會顯得更為粗濁憔悴;而喝「地味」少的「光音天」天神,身體就會顯得略有光澤。

 

同時,由於祂們經常懷著是非競爭的心態,因此,「地味」就慢慢地消失了。接下來,地面上便開始出現了一層薄薄的「地皮」,形狀跟一般薄餅差不多,色香味俱全。於是,祂們便開始食用這些「地皮」了。誠如《長阿含.世記經》<世本緣品>所說[14]的:

 

以其心存彼我,懷諍競故,「地味」消竭。又「地皮」生,狀如薄餅,色味香潔。爾時,眾生聚集一處,懊惱悲泣,椎胸而言:「咄哉!為禍」,今者地味,初不復現,猶如今人,得盛美味,稱言美善,後復失之,以為憂惱。彼亦如是憂惱悔恨。後食地皮,漸得其味。其食多者,顏色麤悴;其食少者,顏色潤澤。然後乃知眾生顏色、形貌優劣,互相是非,言「我勝汝!汝不如我!」

 

因此,從「地味」的消失,到「地皮」的出現,正充份說明了:這些「光音天」的天神,祂們所享用的食物,都是越來越粗糙的。所以,祂們身體的粗濁化程度,也就越來越嚴重了。由於身體的粗濁化程度,越來越顯得嚴重,所以,每一位天神的美醜差別,也就越來越大,而彼此之間的競爭計較之心,則更為嚴重了。

 

同時,又由於這種競爭計較的心態越來越嚴重,慢慢地,「地皮」也開始消失了,而開始出現了比「地皮」更為粗糙和厚重的「地膚」來。然而,這些所謂的「地膚」,的確是「色如天華,軟若天衣,其味如蜜」。換言之:從當初「地味」的「猶如醍醐」、「猶如生酥,味甜如蜜」;「地皮」的「狀如薄餅,色味香潔」;到「地膚」的「


[14] 《長阿含.世記經》<世本緣品>(大正一.p.148a)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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如天華,軟若天衣,其味如蜜」看來,則食物本身粗濁化的程度,更形嚴重。誠如《長阿含.世記經》<世本緣品>所說[15]的:

 

以其心存彼我,懷諍競故,「地皮」消竭。其後復有「地膚」出,轉更麤厚,色如天華,軟若天衣,其味如蜜。時諸眾生,復取共食,久住於世。食之多者,顏色轉損;食甚少者,顏色光澤。然後乃知眾生顏色、形貌優劣,互相是非,言:「我勝汝!汝不如我!」

 

由此看來:從「地味」→「地皮」→到「地膚」的出現,證明了「光音天」天神粗濁化的程度,更加明顯。最後,當「地膚」也都一併消失的同時,這些天神便只好改食更為粗糙的「粳米」了。誠如《長阿含.世記經》<世本緣品>所說[16]的:

 

以其心存彼我,懷諍競故,「地膚」消竭。其後復有自然「粳米」,無有糠燴,不加調和,備眾美味。爾時,眾生聚集而言:「咄哉!為禍!」今者「地膚」忽不復現,猶如今人,遭禍逢難稱言:「苦哉!」爾時眾生,亦復如是懊惱悲歎。

 

因此,從食用「地味」→「地皮」→「地膚」→到「粳米」為止,正說明了印度佛教對於世間粗濁化漸進程度的理解,也代表了人類社會發展的必然階段。所以,有關人類的起源問題,印度佛教認為:人類是不是神或梵天所創造,而應該是「光音天」天神粗濁化之後的必然結果。因此,人類修行的真正目的,就是要回歸到這一種本具的神性。誠如崔仲連在《從佛陀到阿育王》[17]一書中所說的:

 

早期佛教認為:人類不是神創造的,而是從光音天(屬色界二禪天)的天子發展來的。天子有些超人的本領(例如:以念為食,神足飛空等)……。後來,當宇宙出現大地時,他們奇地到地面上來玩耍。由於貪食地上甘泉之水(地味)而失去妙性,遂履地而行,就這樣一步一步地變成了生活在大地上的人類。

 

從這些描述中可以看出:人類是「光音天」天神的後代,因此,人類先天上就本具有神性和特異功能。而「天使的墮落」,實在是由於這些「光音天」的天神,好奇地來到這個人間大地玩耍,貪食人間大地的美味,從飲用甘泉般的「地味」→吃用如薄餅的「地皮」→其味如蜜的「地膚」→到「粳米」為止,都代表了這一連串「天使墮落」的過程。最後,更由於身體的粗濁化,而開始失去了原先的飛行本領,就這樣一步一步地,開始變成了生活在大地上的人類祖先。


[15] 《長阿含.世記經》<世本緣品>(大正一.p.148a)

[16] 《長阿含.世記經》<世本緣品>(大正一.p.148a)

[17] 請參閱崔連仲《從佛陀到阿育王》(遼寧大學出版1991121)p.170-180


p231

2.  家庭制度的起源——男女兩性的確立

 

雖然,這些「光音天」的天神,由於身體的粗濁化,而開始失去了飛行的本領,慢慢地成為了人類的祖先。然而,當時的「光音天」天神,還是依然過著「公有財產制」,以及無男女相的生活方式。可是,當祂們開始食用更為粗糙的「粳米」時,身體則更為粗醜,而開始有男女兩性的形體出現。因此,兩性問題的出現,實在是「光音天」天神身體粗濁化的最後結果。由於身體的不斷粗濁化,性愛的貪著,於是更趨向白熱化的方向發展,性行為的出現,更使得人類對於婚姻生活的嚮往,「私有財性制」的要求,更為迫切。誠如《長阿含.世記經》<世本緣品>所說[18]的:

 

其後,眾生便共取「粳米」食之,其身麤醜,有男、女形,互相瞻視,遂生欲想,共在屏處,為不淨行。餘眾生見言:「咄此為非!云何眾生,共生有如此事?」彼行不淨男子者,見他呵責,即自悔過言:「我所為非。」即身投地。其彼女人,見其男子,以身投地,悔過不起,女人即便送食。餘眾生見問女人言:「汝持此食,欲以與誰?」答曰:「彼悔過眾生,墮不善行者,我送食與之」。

 

因此言故,世間便有「不善夫主」之名。以送飯與夫,因名之為「妻」。

 

在這裡,從第一對的人類異性開始相愛,遭受到其他人類的訶責開始,人類之間的婚姻生活,已經是一件無法避免的事情了。由於婚姻生活,是屬於兩性之間的隱私生活,因此,房舍的建造,是勢所必行的事情。然而,當有了男女,有了房舍,有了婚姻制度之後,則整個天界移民的條例,也開始起著根本的變化。事實上,第一批「光音天」的移民,是純粹屬於「化生移民」,也就是以原來天神的身份,直接粗濁化的結果。然而,第二批「光音天」的移民,則必須處胎十月,才能出生,因此是屬於「胎生移民」。誠如《長阿含.世記經》<世本緣品>所說[19]的:

 

其後眾生,遂為婬逸不善法增,為自障蔽,遂造屋舍。以此因緣故,始有舍名。其後眾生,婬逸轉增,遂成夫妻。有餘眾生,壽、行、福盡,從光音天命終,來生此間,在母胎中,因此世間有「處胎」名。

 

由此看來:家庭制度的起源,的確是跟男女兩性的確立有關。由於兩性之間,可


[18] 《長阿含.世記經》<世本緣品>(大正一.p.148a)

[19] 《長阿含.世記經》<世本緣品>(大正一.p.148b)


p232

以結為夫妻,一起共組家庭,因此,原來的共產公有制思想,便全部遭受破壞了。代之而起的,便是屬於家庭私有制的婚姻生活。

 

3. 城市的興起

 

由於家庭婚姻制度的蓬勃發展,城市鄉鎮的興起,更是勢所必然的事。因此,在恆河一帶,便開始出現有瞻婆城(Camp?)、伽尸城(Ki)、婆羅捺城(V?ras´)、王舍城(R?jag¨ha)的大城市。誠如《長阿含.世記經》<世本緣品>所說[20]的:

 

爾時,先造瞻婆城,次造伽尸、婆羅捺城。其次造王舍城。日出時造,即日出時成。以此因緣,世間便有城郭、郡邑王所治名。

 

因此,從兩性的關係、婚姻制度的建立,到城邦國家的興起,這充份說明了人類社會的發展過程,的確是跟兩性的婚姻生活有關的。然而,當人類開始過著家庭生活之後,那麼,伴隨著家庭婚姻制度而來的「私有財產制」,於是便正式展開了。

 

4.  私有財產制的建立

 

正當人類開始營造兩性關係、婚姻制度、城邦國家的同時,人類便開始屯積糧食,財產,慢慢地,人類對於「私有財產制」的要求,更顯得異常迫切。然而,當「私有財產制」建立以後,伴隨而來的便是偷盜行為的頻繁出現,這對於「私有財產制」來說,是一個非常重大的破壞力量。為了要確保「私有財產制」得以正常運作和發展,王權的介入,更成為了保障「私有財產制」的堅強後盾。事實上,「私有財產制」的萌芽,最初只不過是從屯積數日糧食開始。誠如《長阿含.世記經》<世本緣品>所說[21]的:

 

爾時,眾生初食自然「粳米」時,朝收暮熟,暮收朝熟,收後復生,無有莖稈。

時有眾生,默自念言:「日日收穫,疲勞我為。今當併取以供數日」。即時併穫,積數日糧。


[20] 《長阿含.世記經》<世本緣品>(大正一.p.148b)

[21] 《長阿含.世記經》<世本緣品>(大正一.p.148b)


p233

餘人於後語此人言:「今可相與,共取粳米」。

此人答曰:「我已先積,不須更取。汝欲取者,自隨意去」。

後人復自念言:「前者能取二日餘糧,我豈不能取三日糧耶?」此人即積三日餘糧。

復有餘人語言:「共取糧去來」。

此人答曰:「我已取三日餘糧,汝欲取者,自隨汝意?」

此人念言:「彼人能取三日糧,我豈不能取五日糧耶?」取五日糧已。

時,眾生競積餘糧故,是時粳米,便生糠燴,收已不生,有枯稈現

 

事實上,在初期人類社會的自然狀態下,由於人口的稀少,大自然資源的豐沛,人類只需採食野生的「粳米」,便可足夠維持生活了。因此,這一種無憂無慮的生活方式,的確是相當樂天知命的。然而,正當人口不斷增長,人類的貪婪欲望不斷上昇之際,人類對於採食野生「粳米」,無憂無慮的生活方式,已經漸漸感到厭煩,而開始有屯積數日糧食的打算,這便是「私有財產制」的正式萌芽。因此,正當人類開始發展成「私有財產制」的同時,也就是「有我,有我所」的真正開始。所以,一切伴隨著「私有財產制」而來的問題,亦不斷地在發生。誠如《長阿含.世記經》<世本緣品>所說[22]的:

 

爾時,眾生集在一處,懊惱悲泣,拍胸而言:「咄此為禍」!

自悼責言:「我等本皆化生,以念為食,身光自照,神足飛空,安樂無礙。其後地味始生,色味具足。時我等食此地味,久住於世。其食多者,顏色轉麤;其食少者,色猶光澤。於是眾生,心懷彼我,生憍慢心言:『我色勝!汝色不如!』諍色憍慢故,地味消滅,更生地皮,色香味具。我等時復共取食之,久住於世。其食多者,色轉麤悴;其食少者,色猶光澤。於是眾生心懷彼我,生憍慢心言:『我色勝!汝色不如!』諍色憍慢故,地皮消滅,更生地膚,轉更麤厚,色香味具。我等時復共取食之,久住於世。其食多者,色轉麤悴;其食少者,色猶光澤。於是眾生心懷彼我,生憍慢心言:『我色勝!汝色不如!』諍色憍慢故,地膚滅,更生自然粳米,色香味具,我等時復共取食之。朝穫暮熟,暮穫朝熟,收以隨生,無有載收。由我爾時,競共積聚故,便生糠燴,收已不生,現有根稈。我等今者,寧可共封田宅,以分彊畔」。

 

每當這些「光音天」的天神,回想起當初墮落到人間的場面,都會異常感傷。從


[22] 《長阿含.世記經》<世本緣品>(大正一.p.148b-c)


p234

祂們食用「地味」→「地皮」→「地膚」→到「粳米」為止,身體越來越變得粗糙,最後,終於演變成有男有女的兩性差別。有了兩性差別,於是乎就有婚姻制度、家庭觀念、城邦國家的發展,而「私有財產制」的興起,更加速了「土地私有制」的腳步。所謂「我等今者,寧可共封田宅,以分彊畔」,這正是當時印度社會發展的實際狀況。誠如《長阿含.世記經》<世本緣品>所說[23]的:

 

時,即共分田,以異彊畔,計有彼我。其後,遂自藏己米,盜他田穀。餘眾生見已,語言:「汝所為非!汝所為非!云何自藏己物,盜他財物」?

即呵責言:「汝後勿復為盜」!如是不已,猶復為盜」。

餘人復呵言:「汝所為非!何故不休」?

即便以手杖打,將詣眾中,告眾人言:「此人自藏粳米,盜他田穀」。

盜者復言:「彼人打我」。

眾人聞已,懊惱涕泣,拊胸而言:「世間轉惡,乃是惡法生耶?遂生憂結熱惱苦報,此是生、老、病、死之原,墜墮惡趣」。

 

正當「私有財產制」與「土地私有制」如火如荼地展開的同時,人類的貪婪欲望,也就紛紛水漲船高,一發不可收拾了。於是,就有一些人「自藏己米,盜他田穀」,故意去侵奪他人的財產,這一種行為,便是所謂「偷盜」了。當人類最初面對這些破壞「私有財產制」的行為時,都是以「警告」→「阻嚇」→「暴力」的方式,加以處理。慢慢地,人類也開始意識到:假如沒有一個強而有力的政府,或者是王權的介入,這些紛爭將會是層出不窮的。因此,王權的建立,又成為了保障「私有財產制」和「土地私有制」的強力後盾。

 

5.  王權的建立

 

事實上,王權的建立,主要是在平息因土地所有權,以及財產的紛爭而引起的訴訟。因此,王權的建立,正是「私有財產制」得以確保的最終基礎。所以,王權是負有保障人民「私有財產制」的責任;而人民對於王權,則相對地有納稅的義務了。所謂「我等今欲立汝為主,善護人民,賞善罰惡。當共減割,以相供給」,正是指出這


[23] 《長阿含.世記經》<世本緣品>(大正一.p.148c)


p235

一種互利互惠的關係。誠如《長阿含.世記經》<世本緣品>所說[24]的:

 

有田宅彊畔別異,故生諍訟,以致怨讎,無能決者。我等今者,寧可立一平等主,善護人民,賞善罰惡。我等眾人,各共減割,以供給之。時彼眾中,有一人形質長大,容貌端正,甚有威德,眾人語言:「我等今欲立汝為主,善護人民,賞善罰惡。當共減割,以相供給」。

其人聞之,即受為主,應賞者賞,應罰者罰,於是始有「民主」之名。

 

因此,王權的設立,就是要扮演人民仲裁者的角色,這也正是人民在訴訟時所必須要有的「平等主」。而這一位負責仲裁的「平等主」,便可因此「善護人民,賞善罰惡」;而人民則必須「各共減割,以供給之」。所以,政府對於人民的私有財產,應該是有保護、仲裁的責任;而人民對於政府,則應該有納稅服役的義務。這也正是所謂「王權的建立」,或者是政府構成要素的重要部份。而在《長阿含.世記經》<世本緣品>[25]所描述的王權,主要是指代表釋迦族(ê?kya)的「迦毘羅衛國」(Kapilavastu)的王統傳承情況,例如:

 

1.初民主有子,名曰「珍寶」;

2.珍寶有子,名曰「好味」;

3.好味有子,名曰「靜齋」;

4.靜齋有子,名曰「頂生」;

5.頂生有子,名曰「善行」;

6.善行有子,名曰「宅行」;

7.宅行有子,名曰「妙味」;

8.妙味有子,名曰「味帝」;

9.味帝有子,名曰「水仙」;

10.    水仙有子,名曰「百智」;

11.    百智有子,名曰「嗜欲」;

12.    嗜欲有子,名曰「善欲」;


[24] 《長阿含.世記經》<世本緣品>(大正一.p.148c)

[25] 《長阿含.世記經》<世本緣品>(大正一.p.148c-149a)


p236

13.    善欲有子,名曰「斷結」;

14.    斷結有子,名曰「大斷結」;

15.    大斷結有子,名曰「寶藏」;

16.    寶藏有子,名曰「大寶藏」;

17.    大寶藏有子,名曰「善見」;

18.    善見有子,名曰「大善見」;

19.    大善見有子,名曰「無憂」;

20.    無憂有子,名曰「洲渚」;

21.    洲渚有子,名曰「殖生」;

22.    殖生有子,名曰「山岳」;

23.    山岳有子,名曰「神天」;

24.    神天有子,名曰「遣力」;

25.    遣力有子,名曰「牢車」;

26.    牢車有子,名曰「十車」;

27.    十車有子,名曰「百車」;

28.    百車有子,名曰「牢弓」;

29.    牢弓有子,名曰「百弓」;

30.    百弓有子,名曰「養牧」;

31.    養牧有子,名曰「善思」。

 

從「善思」已來,有十族轉輪聖王,相續不絕:

 

一名「伽麤」;

二名「多羅婆」;

三名「阿葉摩」;

四名「持施」;

五名「伽楞伽」;

六名「瞻婆」;

七名「拘羅婆」;


p237

八者「般闍羅」;

九者「彌私羅」;

十者「聲摩」。

 

1.「伽麤王」有五轉輪聖王;

2.「多羅婆王」有五轉輪聖王;

3.「阿葉摩王」有七轉輪聖王;

4.「持施王」有七轉輪聖王;

5.「伽楞伽王」有九轉輪聖王;

6.「瞻婆王」有十四轉輪聖王;

7.「拘婆羅王」有三十一轉輪聖王;

8.「般闍羅王」有三十二轉輪聖王;

9.「彌私羅王」有八萬四千轉輪聖王;

10.「聲摩王」有百一轉輪聖王。

 

1.最後有王,名「大善生」;

2.「聲摩王」有子,名「烏羅婆」;

3.「烏羅婆」有子,名「渠羅婆」;

4.「渠羅婆」有子,名「尼求羅」;

5.「尼求羅」有子,名「師子頰」;

6.「師子頰」有子,名曰「白淨王」(淨飯王)

7.「白淨王」有子,名「菩薩」;

8.菩薩有子,名「羅睺羅」。由此本緣有剎利名。

 

由此可知:所謂的「釋迦族」,其實就是從「善思王」以下十族轉輪聖王中的「聲摩王」→「烏羅婆」→「渠羅婆」→「尼求羅」→「師子頰」→「白淨王」→「釋迦牟尼」→「羅睺羅」等系譜發展而來的。因此,王權的建立,並不是由於婆羅門教所說的四種姓制度而來,相反地,它主要是為了解決當時「私有財產制」的矛盾而產生


p238

的一個互利機制。換言之:它就是一種為了保障「有我、有我所」而設立的世間機制。

 

6.  出家修道就是回歸存有

 

然而,當人們開始思考到:人類為了保障這一種「有我,有我所」的「私有財產制」,而幾乎都在耗盡了一生的精力,拼命努力,為的只是希望擁有多一些世上的財富,這又是多麼的愚癡和不智呢?

 

同時,當祂們又回想起:當初還是「光音天」天神的時候,祂們這一段「皆悉化生,歡喜為食,身光自照,神足飛空,安樂無礙」的「無我,無我所」的日子,又是何等的強烈對比呢?

 

因此,就有一些自覺眾生,開始捨棄這一種「有我、有我所」——「私有財產制」的生活方式,而希望能回歸到當初的「無我,無我所」——「公有財產制」的純樸日子。誠如《長阿含.世記經》<世本緣品>所說[26]的:

 

爾時,有一眾生作是念言:「世間所有家屬萬物,皆為刺棘癰瘡,今宜捨離,入山行道,靜處思惟」。

時,即遠離家刺,入山靜處,樹下思惟。日日出山,入村乞食,村人見已,加敬供養,眾共稱善。此人乃能捨離家累,入山求道,以其能離惡不善法,因是稱曰為「婆羅門」。

 

婆羅門眾中有不能行禪者,便出山林,遊於人間,自言:「我不能坐禪。」因是名曰「無禪婆羅門」。經過下村,為不善法,施行毒法,因是相生,遂便名「毒」。由此因緣,世間有婆羅門種。

 

在這裡,所謂的「婆羅門」(Brahmaöa),其實就是指當時的「沙門」(êr?maöa),或者是處於「林居期」的修行者。事實上,在孔雀王朝(Maurya Empire)的時代,「沙門」跟「婆羅門」的分際,已經完全取消了。因此,這裡所說的「坐禪婆羅門」和「無禪婆羅門」,其實就是代表了這些專心出家求道的「沙門」,或者是「林居期」的修行者,他們「遠離家刺,入山靜處,樹下思惟」,其目的就是要作一種「存有的回歸」。

 

另外,所謂的「吠舍」(Vai§ya),或者是「居士」種姓,其實就是指這些「習種種業,以自營生」的商人階級,這些都是好營居業,多積財寶者。誠如《長阿含.世


[26] 《長阿含.世記經》<世本緣品>(大正一.p.149b)


p239

記經》<世本緣品>所說[27]

 

彼眾生中,習種種業,以自營生,因是故世間有居士種。

 

同時,所謂的「首陀羅」(Sudra),或者是「奴隸」種姓,其實就是指這些「習諸技藝,以自生活」的工匠階級,這些都是有多機巧,多所造作者。誠如《長阿含.世記經》<世本緣品>所說[28]

 

彼眾生中,習諸技藝,以自生活,因是世間有首陀羅種。

 

根據婆羅門教的說法:四種姓的產生,乃那羅延天(N?r?yaöa)創造的結果。而梵天則是從那羅延天的臍中所生,然後再從梵天的口生出婆羅門(Brahmaöa);兩肩生出剎帝利(K·atriya);腿生吠舍(Vai§ya);腳底生出首陀羅(Sudra)。倘若是根據《黎俱吠陀》(ôg Veda)的說法,宇宙的開展次序是[29]

 

那羅延天的臍中生出大蓮花,再從大蓮花中生出大梵天(Brahma),由大梵天的口中,於是便生出婆羅門;兩肩生出剎帝利;腿生吠舍;腳底生出首陀羅

 

然而,在佛教的立場則認為:

 

1.四種姓皆同源於「光音天」的天神,同樣享有天神的神性。而婆羅門並不是梵天的口中所生,而是由於他自覺到天神墮落後的不自由,不愉快,於是希望能回歸到天神墮落前的美滿幸福,因此,便決志出家修行,回歸存有,這就是婆羅門種姓的由來。

 

2.剎帝利種姓,也不是梵天的兩肩所生,而是要作為保障「私有財產制」而設置的種姓,是由人民推舉而產生的。

 

3.吠舍種姓,也不是梵天的腿部所生,而是在追求「私有財產制」,多積財寶的人。

 

4.至於首陀羅種姓,亦非梵天的腳底所生,而是巧藝旁身,多所造作的工匠階層。

 

由此看來:佛教對於種姓制度的看法,是相當自然和平實,絲毫沒有階級的觀念存在[30]。另外,有關所謂「沙門種」出現,誠如《長阿含.世記經》<世本緣品>所說


[27] 《長阿含.世記經》<世本緣品>(大正一.p.149b)

[28] 《長阿含.世記經》<世本緣品>(大正一.p.149b)

[29] 林承節《印度古代史綱》(東方文化集成.光明日報出版社.2000121)p.51

[30] 請參閱崔連仲《從佛陀到阿育王》(遼寧大學出版1991121)p.173


p240

[31]的:

 

世間先有此釋種出已,然後有沙門種。

剎利種中有人自思惟:「世間恩愛,汙穢不淨,何足貪著也」?

於是捨家,剃除鬚髮,法服求道:「我是沙門,我是沙門」。

婆羅門種、居士種、首陀羅種行眾中有人自思惟:「世間恩愛,汙穢不淨,何足貪著」?

於是捨家,剃除鬚髮,法服求道:「我是沙門,我是沙門」。

 

按此而論:所謂的「沙門」(êramaöa),其實就是指:不論是1.「婆羅門」、2.「剎帝利」、3.「吠舍」、4.「首陀羅」種姓的人,只要願意捨家,剃除鬚髮,法服求道,便是「沙門」。因此,佛教「四姓平等」的觀念,是相當清晰可見的。同樣地,佛教「業報平等」的觀念,也是如此。誠如《長阿含.世記經》<世本緣品>所說[32]的:

 

若剎利眾中,有身行不善,口行不善,意行不善。行不善已,身壞命終,一向受苦。

或婆羅門、居士、首陀羅,身行不善,口行不善,意行不善。彼行不善已,身壞命終,一向受苦。

 

剎利種身行善,口行善,意念善,身壞命終,一向受樂。

婆羅門、居士、首陀羅身行善,口行善,意等念善,身壞命終,一向受樂。

 

剎利種身中有二種行:口、意有二種行,彼身、意行二種已,身壞命終,受苦樂報。

婆羅門、居士、首陀羅身二種行:口、意二種行,彼身、意行二種行已,身壞命終,受苦樂報。

 

從佛教「業報平等」的觀念來看:所謂「善有善報,惡有惡報」,也是不分種姓的。因此,不論是1.「婆羅門」、2.「剎帝利」、3.「吠舍」、4.「首陀羅」種姓的人,只要身、口、意行善業,最後都可得到善的果報;而身、口、意行惡業,都可得到惡的果報。所以,根本就沒有所謂「再生族」(dvaj?ti)和「一生族」(ekaj?ti)之分,全部都是一視同仁的。同樣地,每一個種姓的人,只要願意「剃除鬚髮,服三法衣,出家求道」,修習「七菩提分」、「三十七道品」,最終是可證得「阿羅漢果」的。誠如《長阿含.世記經》<世本緣品>所說[33]的:

 

剎利眾中剃除鬚髮,服三法衣,出家求道,彼修七覺意。彼以信堅固,出家為道,修無上梵行,於現法中自身作證:「我生死已盡,梵行已立,所作已辦,更不受後有」。


[31] 《長阿含.世記經》<世本緣品>(大正一.p.149b)

[32] 《長阿含.世記經》<世本緣品>(大正一.p.149b)

[33] 《長阿含.世記經》<世本緣品>(大正一.p.149c)


p241

婆羅門、居士、首陀羅剃除鬚髮,服三法衣,出家求道。彼修七覺意,彼以信堅固,出家為道,修無上梵行,於現法中作證:「我生死已盡,梵行已立,更不受後有。」此四種中,出明行成,得阿羅漢為最第一。

 

由此可知:佛教對於「四姓平等」、「業報平等」的觀念,是相當清晰可見的。因此,出家修行其實也是不分種姓,機會平等。只要透過不斷的努力,最終必可獲得解脫。這正是佛教的平等思想,跟婆羅門教種姓觀念的最大差別之處。

 

五、結論:「光音天」作為人類最早起源說的反思

 

從以上的分析中,我們是可以獲得以下的幾個結論:

 

1.人類的起源,其實就是由於「光音天」天神的墮落所引起的。

2.人類的生活,其實就是天神身體粗濁化的結果。從「地味」→「地皮」→「地膚」→到「粳米」為止,正說明了印度佛教對於世間粗濁化漸進程度的理解,也代表了人類社會發展的必然階段。

3.由於身體的不斷粗濁化,性愛的貪著,於是更趨向白熱化,性行為的出現,更使得人類對於婚姻生活的嚮往,而「私有財性制」的要求,更形迫切。

4.由於家庭婚姻制度的蓬勃發展,城市鄉鎮的興起,更是勢所必然的事。因此,在恆河一帶,便開始出現有瞻婆城(Camp?)、伽尸城(Ki)、婆羅捺城(V?ras´)、王舍城(R?jag¨ha)的大城市。

5.正當人類開始營造兩性關係、婚姻制度、城邦國家的同時,人類便開始屯積糧食,財產,慢慢地,人類對於「私有財產制」的要求,更顯得異常迫切。然而,當「私有財產制」建立以後,伴隨而來的便是偷盜行為的頻繁出現,這對於「私有財產制」來說,是一個非常重大的破壞力量。為了要確保「私有財產制」得以正常運作和發展,王權的介入,更成為了保障「私有財產制」的堅強後盾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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6.出家修道其實就是要回歸到祖先尚未墮落前的原始境界。

 

事實上,佛教對於「人類起源說」的解釋,其重點是在於說明:人類在先天上是「光音天」天神的後代,即具有神性的部份,因此,任何人只要願意修行,即可回歸到祖先尚未墮落前的原始境界。而這一種「人人皆有神性」的思想,其實就是「人人皆有佛性」的濫漡,也就是日後如來藏思想的先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