從桑琦佛教遺蹟看印度早期佛教藝術

瑪戈

貝葉
第八期
頁44-46


頁44

  佛教的建築雕刻和繪畫,東南亞相當發達,其寺院、佛塔、佛陀雕像以及其他雕刻和繪畫,都與印度者具源流的姻婭,不過地方性的變化十分豐富,結果形式手法格調,常顯出與印度者殊異。為採究其原始情況,印度桑琦地方的早期佛教中心遺蹟,很是值得注意。

  桑琦(Sanchi)是印度馬迪亞普拉台斯(Madhya pradesh)州維底斯(Vidtsh)縣的一個小鎮,某處遺留有早期佛教的紀念碑性建築和雕刻,不但優美,也保存得最為完好。遺蹟中之重要者,就是幾座史堵巴(Stupa,即佛塔)和一些刻滿浮雕的通道門坊,是以維護佛教著名的阿育王及繼後統治者的陸續建造。由於後來破壞主義盛行,印度早期佛教的史堵巴,如在巴瓦特和阿馬拉瓦底等處者,大都歸於消失,能夠巍然屹立至今日的,唯有在桑琦者。桑琦遺蹟的重要性,也因此而更形昭著。

  這遺址的重要遺蹟,都聚集在一小山上,其面積從南至北約四百餘碼,由東至西二百二十碼。從山上俯瞰山下的木棉花叢林,夏天盛開紅花,有如火焰,稱為火焰之林。建築物之最重要者,其為大史堵巴,阿育王巨柱,第二史堵巴及第三史堵巴,此外還有一些附屬的建築,包括第十七號及第十八號的遺蹟,前者是最早的寺型之一。

        大史堵巴是桑琦最堂皇的大築構,塔體呈穹窿大塊之狀,略做半球形,還有四座通道門坊及環繞欄杆的配構。它可能是阿育王之所建,時期較著名的巨柱稍早,屬磚建的築構,其時的體積約達現在一半的直徑。及後於公元前第一世紀及第二世紀的宋伽時期,才覆築石表,把直徑增至一二0呎以上,高度約達五四呎,後來又建造史堵巴頂端的柵欄和傘狀,再後才圍築地上環繞的石欄杆。欄杆雖屬石材,却顯出是木造範型的抄襲,其欄柱橫樑及牆蓋,各刻有早期的梵文書體,顯然是不同捐獻者的名字。宋伽王朝於公元七0年告終,繼起者為安度羅王朝。才增建四座通道門坊,其雕刻優美而繁多,才使桑琦享有最優美的紀念碑性雕刻之盛名。

        四座通道門坊,分立在大史堵巴的東西南北四方位。

        每座通道門坊有兩巨方柱,柱上冠以頂構,支持着更高的三層橫樑式坊頂。三橫樑由兩方柱支持,中間間以三短柱,每層各形成四空格,各空格中配以不同的圓體雕刻,如騎象或騎馬的人物等等。兩方柱上各有一些站姿的矮人或象匹,列置於一冠板上,藉以支持頂構。最低橫樑的兩角端,飾以體態文雅的女性圓體雕人物。通道門的極頂橫樑上,各立一些佛教的特別表象:中央是法輪,以象或獅子支持著兩側是守護神,手中各執搖拂再兩邊各立一三叉戟,象徵佛教的三寶——佛陀、佛法和僧人。兩方柱及三橫樑,美飾著豐富的浮雕,描刻佛陀一生的事蹟,生前的惹達伽故事,及佛教史上的重要事件等等。

        第二號史堵巴較小於大史堵巴,沒有通道門,但立於地上的欄杆都以雕刻著名,所刻的是淺浮雕的美飾圖案,每一欄杆的中央刻一圓形,上下兩端各刻一半圓形,中間連接以直狀的形體。圓形和半圓形中,各刻以不同題材的形象,除了關及佛陀的一生以外,有天人人物,多頭的大蛇,奇異的動物,鳥類以及花葉藤蔓之類,形構簡單,手法穉拙生硬,如以優妙的手法今人驚嘆。

        這史堵巴是宋伽時期的建造,其中藏有一具白石的骨灰箱,中藏四個小碏石盒,每盒各藏一些高僧聖人的骨灰。骨灰箱和碏

 

頁45

石盒的外表,各刻有聖人及傳道者的名字。其中有些,是曾參與阿育王主持的第三次佛典大會的高僧。

        第三號史堵巴在大史堵巴之東北,相離僅五十碼,但比例上較小,且只有一座通道門坊。其塔體的穹窿,較其他兩史堵巴更為高凸,也更接近半球形。地上的欄杆已不見。通道門高十七呎,所刻的浮雕屬大史堵巴者的重複題材。但柱冠上的四尊矮人十分寫實。這史堵巴也屬宋伽時期的建造。其中原藏有佛陀兩大弟——舍利弗Sariputra)和摩訶摩伽勒那Mahamogalana)的骨灰,現已移供人由室利蘭伽菩提學會所建的一座現代史堵巴中。

        史堵巴這名稱,原是指故墓。佛陀涅槃後,建史堵巴以保藏佛陀或其他傳道者的骨灰,因而成為佛塔的專稱,且常建在突出的地點,以紀念佛陀的偉大精神;及至後來,又轉成為一種表象,藉以喚醒世人對佛陀的崇敬,固不論其中是否藏有骨灰了。史堵巴極頂的多層傘狀石雕,是象徵著佛陀當未有佛陀雕像的時代,人們不敢刻繪佛陀的形貌,因以傘為代表,也有以小史堵巴為代表,供在佛堂之中的。這原始的史堵巴,後來隨看佛教的傳播,每到一處,都有許多地方性或時代性的演變,因而有各式各樣的不同佛塔了。

        桑琦的史堵巴頗多,不過最有歷史意義及藝術價值的,就是上述的三座。那里也有很多大石柱,最著名的是阿育王建立的一根,且刻有一道禁止佛教徒在寺院中分派的銘文。該柱原四二呎高,今已破裂,其柱冠的獅子雕刻,藏在當地博物館中,與這紀念碑許多脫離的雕刻陳列在一起。桑琦也有許多佛寺的遺址,其中最重要的,就是第十七號和第十八號。前者在大史堵巴之東,僅隔一空地,包括一平屋頂的簡單廳構,前方有一所柱廊,具四柱及兩壁柱,只附有一些雕刻而已,這廟建於公元五世紀之初期。後者據發掘的詳圖所示,是半圓形的構造,其內牆及外牆的石塊已崩潰,只有一些獨立的方柱還屹立著,高十七呎。寺中原有一小史堵巴,立於半圓室中,今已消失,這寺可能建於公元七世紀。

        現在談到雕刻。

        史堵巴各通道門坊的雕刻題旨,主要是關及佛陀一生的事蹟。在那些雕刻中,常以表象代表佛陀,如三叉戟,空椅座,陽傘,菩提樹或腳印等表象,而沒有描刻佛陀形貌的。原來早期的佛教藝術家,不敢描刻或描繪佛陀的形貌,直到貴霜時期,犍陀羅的希臘人藝術家,開始製作佛陀雕像之後,才有描刻佛陀形貌的事態。桑琦的雕刻,就屬那時期的情況,是沒有佛像的佛教時代大史堵巴的東通道門坊上,刻有摩耶夫人的夢,及諸天菩薩稱頌世尊(佛陀)降生凡間。摩耶夫人的夢描刻美麗,顯出夫人入睡的狀態,由一女郎隨侍著;其上刻一象頭,象徵夢中有一白象,來到王宮,繞王宮三次後,乃入夫人體中。她遂懷孕。孕兒誕生,就是悉達多太子。

        悉達多太子十六歲時,成為迦毗羅衛城的王位繼承人,他於結婚生一子之時,不顧淨飯王的勸告,離宮出家,前往探求真理。他離開迦毗羅衛城的場景,就展示在東門坊的中橫樑上:左邊是城市,有城牆壕池等。從城門而出的那匹馬健馱伽,由天神們扶著馬腳;男僕淨訥則持一陽傘遮著馬背,象徵其主人騎在馬背上。這組浮雕為表示前進的程次,從左連績至右,太子的象徵重複出現了四次。表示時間的連續,是早期藝術特徵之一。在森林中經過一時期的苦修及流浪之後,瞿曇(佛佛之名)到達菩提伽耶。他在其處一株菩提樹下趺坐,立志不澈悟真理,決不起身。接著是摩羅魔王的攻擊與誘惑,他以種種的方法,企圖動搖瞿曇的意志。這場景就展示在大史堵巴西門坊的下橫樑上。

        可是,任惠魔怎樣搞擾挑戰,瞿曇只是靜坐,決心使大地見證,以純潔戰勝誘惑,結果覺悟真理,完成大覺而成為佛陀。這場景展示在東門坊的左柱上。佛陀的出現,由一寶座上的三叉戟表明。寶座兩旁的四位叉著手的服侍者,可能是東西南北的四方守護神。菩提樹上方,有兩位天人,手持花環,背長著鳥翼,呈飛翔之狀,是即所謂飛天。

        佛陀首次在鹿苑說教的場景,展示在西門坊的中橫樑上。北門坊的左柱上,則描刻佛陀住在王金城附近的山洞時,受到因陀(Indra)的拜訪場景。作為一導師的佛陀,從一城市流浪過

 

頁46

一城市,到處宣揚慈悲的教旨,提倡和平。他回到迦毗羅衛城,只是為他的兒子及其他家人的皈依,這題旨就刻在北門坊的右柱上。

        佛陀曾顯現幾次奇蹟,以說服人民明白其信仰的偉大。而這些奇蹟之一,是在舍衛城顯現,其場景刻於北門坊的左柱上。佛陀最後涅槃的場景,分別被刻在北門坊西門坊及東門坊上,都以史堵巴為佛陀的表象,受眾皈依者的禱拜。惹達伽是佛陀前生一連串再世的傳說故事,也譯為前生經。當他最後成為一菩提薩埵時,也構成許多雕刻的題材。其中最盛傳的故事,可能是六牙象,被刻在南北西三門坊上。其他惹達伽的故事,也刻得很多。一些佛教歷史的事件,也在桑琦佔相當的地位。南門坊的中橫樑上,既描刻有阿育王造訪羅摩伽摩的史堵巴,而同門坊的左柱上,也刻阿育王到菩提伽耶手中禮佛的場景。最早的佛寺祇園精舍,是佛陀在生時一位富人的建獻。他樂善好施,恤念貧苦,曾達一住所收養貧老孤獨之人,被稱為孤獨施與長者。一日,他往見其從兄弟。其從兄弟正忙著為佛陀及所率領之僧眾準備餐膳。他因此見到佛陀,並聆其說教,心中大悅,乃在含衛城購得祇園,為佛陀建精舍。這題材展示在北門坊的左柱上。佛陀死後的戰爭,則刻在南、西兩門坊上。

        桑琦的藝術家,對於象及女性人物的描刻,似乎具有優揸的技巧,天人和天女既刻有可觀的數目,而東門坊柱外橫樑下的保留得最完整的圓雕天女,更是優妙。她一臂握住生滿芒果的樹枝,一臂繞住樹幹,斜掛的姿勢,身段美麗,看來幾乎是裸體的,似是穿著透體的外衣,卻僅以褶紋表達著。這近乎裸態的女神,經接續的發展,便成為印度最文雅的藝術創造。此外無數的神話人物和動物,也扮演著神秘的職能,且暗示超自然世界的雕刻表達。

        佛教的題旨之外,也發現一些關及性愛的插景,倒很今人驚奇。這性愛的場景固然是印度宗教藝術的屢見。但在以戒慾為旨的佛教之藝術中發現,不免今人費解。也許是為吸引俗好而描刻的,若然,則雖披上佛教的外衣,骨子里也還無改於俗好的本質哪。

        總之,桑琦藝術的特質,是在於自然而不矯飾,且於服從自然之中,深賦真摯單純的表達格調。古代藝術的可貴,就在於這點。它雖屬於佛教的題旨,卻採納早期印度藝術的固有特質,為印度藝術接續發展之一環系而無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