羅
因
台大中文研究所博士生
華梵大學 第五次儒佛會通學術研討會論文集 ( 2001)
華梵大學哲學系,
[臺灣 臺北]
佛教傳入中國的年代,古代傳說頗多,例如晉.宗炳的《明佛論》說大禹時的伯益已知有佛[1];《魏書.釋老志》認為西漢武帝元狩中,派遣霍去病討伐匈奴,得休屠王金人,認為是佛教流通之漸[2];《廣弘明集》說孔子已知有佛[3]等。
在眾多的傳說中,學界一般認為《魏略.西戎傳》所載伊存口授佛經的記錄,最為可靠。伊存是漢哀帝時代大月氏國的使者,《西戎傳》說:在漢哀帝元壽元年(2A.D.),博士弟子景廬從大月氏使者伊存口授佛經。可見,在公元元年前後,佛教已經開始與中國發生接觸。
佛教雖然早在公元元年前後就逐漸傳入中國,但是,佛經的翻譯,則晚至二世紀中才正式展開。一般認為,東漢桓靈之世的安世高是中國譯經事業的肇始者。安世高在東漢桓帝初年來華,並且從公元一四八年到一六九年之間,開始翻譯佛經[4]。但是,安世高所翻譯的佛典,以小乘經論為主。至於大乘般若系經、論的翻譯,則必須等到支婁迦讖來華,才正式展開。支婁迦讖在公元一七九年譯出《般若道行品經》[5](即《小品般若經》,或稱《道行般若經》),是中國譯出《般若經》的最早代年。
然而,雖然早在公元二世紀末的東漢時代,已經有了《般若經》的翻譯,但是,般若學受到中國人的重視,則是在東晉時代。般若學在東晉的流行,固然是受到魏晉玄學思潮的影響;而中國人之所以能正確理解般若思想,則與般若系列的經、論的翻譯,有著密切的關係。
在鳩摩羅什來華之前,中國人的佛教信仰,不是把佛教視為與黃老道教同流,就是視佛教與老莊玄學同道。而東晉的般若學家,有所謂「六家七宗」之多,他們雖然致力於般若思想的理解和把握,然而,卻無法精確地掌握般若思想的深義,對於般若思想的理解,總是有所隔閡。直到鳩摩羅什來華,重新翻譯《大品般若經》、《小品般若經》,又譯出《大智度論》、《中論》等般若中觀學派的論典,中國人才總算能夠真正理解般若思想。
「六家七宗」之所以未能正確把握般若思想的原因,一般認為與《般若經》的翻譯水準不高有關。而鳩摩羅什的來華翻譯佛經,可以說是中國佛經翻譯史上的一大分水嶺,鳩摩羅什之前的翻譯,歷史上稱為「舊譯」,鳩摩羅什的重譯,稱為「新譯」。一般而言,新譯在翻譯的品質上,無論是文筆的利流,還是翻譯的準確度,都比舊譯來得優勝。然而,鳩摩羅什之前,《般若經》的翻譯品質到底如何?鳩摩羅什的新譯又是否能夠改正舊譯的缺失?新譯的翻譯品質又如何?本文就是試圖從後漢以迄東晉,般若學經、論的翻譯情況,作一番考察,冀能比較完整地呈現佛教初傳時期,般若學經、論翻譯的歷史面貌。
從東漢桓帝初年安世高來華,到西晉末年,這一段時間,是鳩摩羅什來華之前,佛典翻譯的重要時期。佛教在東漢末年傳入中國之初,佛經翻譯的事業並不發達,佛教教義也並不顯著,至使早期的佛教信徒,視佛法與黃老方術同流,如楚王英、漢桓帝等對於佛教的信仰,都是黃老、浮圖並祠的[6]。此一時期,佛教經典尚未翻譯[7],國人對於佛教教義也只是一知半解。
直到東漢桓靈之世,安世高來華,才正式開啟有組織的譯經工作。而安世高也成為中國譯經史上的第一人,意義非常重大。據梁.慧皎《高僧傳》所載,安世高在東漢桓帝初年來到中國,並於建和二年(148A.D.)至靈帝建寧中(169A.D.),二十餘年間,譯出三十餘部經[8]。但是,安世高所學偏於小乘,「尤精阿毘曇學,諷持禪經」[9],今觀其所譯經典內容,也以禪觀、法數兩類居多,其中並未見有般若類經典的傳譯[10]。
至於《般若經》的始譯,則必須推功於支婁迦讖。支婁迦讖與安世高同樣在東漢末年來華,並於靈帝光和中平年間(178-190A.D.)翻譯佛經。他所翻的經典屬於大乘佛教系統,其中以《般若道行品經》(即《小品般若經》,或稱《道行般若經》)尤為重要。至此,中土才開始有《般若經》的流傳。
其後,魏文帝時,在吳地活動的支謙;晉武帝時的無羅叉、竺法護;晉惠帝時的竺叔蘭;晉簡文帝時竺佛念等,又陸續譯出《般若經》。現在根據《出三藏記集》的記載,按照所出經典的時代先後次序,把漢晉之間,鳩摩羅什來華之前所譯出的《般若經》,表列如下[11]:
譯師 |
譯經時間 |
經典名稱 |
竺朔佛 |
漢靈帝(168A.D.~190A.D.在位)時 |
《道行經》一卷 |
支婁迦讖 |
漢靈帝光和二年(179A.D.)十月八日出 |
《般若道行品經》十卷(或云《摩訶般若波羅經》,或八卷。) |
支謙 |
魏文帝時,支謙以吳主孫權黃武初(222A.D.)至孫亮建興中(252-253A.D.) |
《維摩詰經》二卷(闕) 《明度經》四卷(或云《大明度無極經》) |
康僧會 |
魏明帝時,以吳主孫權孫亮世所譯出 |
《吳品》五卷(凡有有品,今闕) |
竺法護 |
晉太康七年(286A.D.)十一月二十五日出 |
《光讚經》十卷 《維摩鞊經》一卷(一本云《維摩鞊名解》) |
竺叔蘭 |
晉元康元年(291A.D.)出 |
《異維摩詰經》三卷 |
無羅叉 |
晉元康元年(291A.D.)五月十五日出 |
《放光般若經》二十卷(有九十品,一名舊小品,闕) |
衛士度 |
晉惠帝(290A.D~307A.D.在位)時 |
《摩訶般若波羅蜜道行經》二卷(眾錄並云《道行經》二卷,衛士度略出,今闕) |
支敏度 |
晉惠帝(290A.D~307A.D.在位)時 |
《合維摩詰經》五卷(合支謙、竺法護、竺叔蘭所出《維摩》三本合為一部) |
曇摩蜱執 胡本,竺佛念譯出 |
偽秦符堅建元十八年(382
A.D.)出 |
《摩訶缽羅若波羅蜜經抄》五卷(一名《長安品經》或云《摩訶般若波羅蜜經》) |
如果以西元前二年為佛法始傳之漸,則安世高之來華翻譯佛經,已經是一百五十年之後的事。而安世高所出的經典,均屬小乘,大乘《般若經》的譯出,則必待東漢桓帝末年,支婁迦讖和竺朔佛等來華從事佛典翻譯的活動,此時上距佛法始傳的年代,已有一百八十年之久了。
《道行般若經》:在後漢譯出的《道行經》有兩本,一是竺朔佛譯的《道行經》一卷,二是支婁迦讖譯的《般若道行品經》十卷。關於竺朔佛出的《道行經》,道安說:「《道行品經》者,般若抄也」[12],可見竺朔佛所出的《道行經》是《般若經》的抄本。又據《出三藏記集》所載,此經與支婁迦讖譯的《般若道行品經》十卷是同本異譯,只是廣略不同而已[13]。竺朔佛的《道行經》一卷是抄撮《般若道行品經》而成的略本;而支婁迦讖所翻的《般若道行品經》十卷才是全本。但是,據道安所說,支婁迦讖的十卷本,雖稱全本,但仍多所刪削,未能完全闡發般若思想,遂使道安有:「假無《放光》,何由解斯經乎!」之嘆[14]。可見,在《放光般若經》譯出之前,國人欲透過《道行經》或《般若道行品經》來把握般若思想是頗為困難的。
《光讚般若經》:在竺法護譯出《光讚般若經》之前,中國人最主要是憑藉著《道行般若經》來理解般若思想的。直到晉武帝(265A.D.~290A.D.在位)時,竺法護自燉煌來長安,在太康七年(286A.D.)譯出《光讚般若經》十卷,此經譯文較《般若道行品經》詳備,本來應該可以與舊譯互相補益。但是此經在當時對於般若思想的闡揚,卻未能發揮應有的作用,原因是此經在譯出之後,並未在中原流佈,而是流落涼土(甘肅一帶),幾至湮滅,直到東晉太元元年(376A.D)才被帶回襄陽[15]。因此,在鳩摩羅什來華之前,在思想界能產生較大影響的,就不得不推《放光般若經》了。
《放光般若經》:當初,三國時代魏的朱士行在講竺朔佛所出的《道行經》時,深感義理滯礙,首尾不能貫通。他認為般若思想乃大乘的樞機,而譯理不盡,深義蘊而未明,乃決志遠赴西域,迎取《大品》,於是在魏.甘露五年(260A.D.)從雍州(今甘肅、陝西一帶)出發,到達于闐,寫得正品梵書,胡本九十章,六十萬餘言,並在太康三年(282A.D.)遣弟子弗如檀等人,把胡本送到洛陽,後來又送到陳留界倉垣水南寺,最後,在元康元年(291A.D.)由無羅叉、竺叔蘭共同譯出,這就是今本二十卷的《放光般若經》[16]。《放光般若經》的譯出,對於般若思想的理解與弘揚,確實起了相當程度的幫助,據道安的《合放光光讚略解序》說,他就是把《放光般若經》視為理解《道行經》的重要依據。
《大明度無極經》:三國時代,《道行經》、《放光般若經》在北方流行,而南方佛教的開創者,則是吳的支謙和康僧會。漢末支婁迦讖之學下傳支亮,支謙又從支亮受學,則支謙可以說是支婁迦讖的再傳弟子。支謙在吳主孫權黃武初至孫亮建興中(222A.D.~253A.D.)從事譯經活動,其中屬於般若系統的有《維摩詰經》二卷和《大明度無極經》四卷。據《歷代三寶紀》所說,《大明度無極經》即是《道行般若經》的異譯[17]。
《吳品》:繼支謙之後,康僧會也在吳地譯出《吳品》,根據《歷代三寶紀》的說法,《吳品》即是《小品般若》[18]。從此,般若思想也在南方逐漸流行。
《般若經》除了以上的幾個重要譯本之外,尚有晉惠帝(290A.D~307A.D.在位)時,居士衛士度所出的《摩訶般若波羅蜜道行經》二卷;前秦符堅建元十八年(382A.D.)曇摩蜱、竺佛念所出的《摩訶缽羅若波羅蜜經抄》五卷。但是這兩本經在歷史上發生的影響力可能比較少,如衛士度所出《摩訶般若波羅蜜道行經》二卷在梁朝時已經不存。曇摩蜱、竺佛念所出本雖存,但是影響力始終比不上《道行般若經》、《光讚般若經》和《放光般若經》。
《維摩詰經》:有關般若思想的經典,除了《般若經》之外,最重要的就是《維摩詰經》了,此經自支謙以來,到竺法護、竺叔蘭,總共經過三次翻譯,到晉惠帝時的支敏度,又把支謙、竺法護、竺叔蘭三種譯本集合起來,成為《合維摩詰經》五卷。從這本經的一再被翻譯的過程,我們便不難看出此經在般若思想中舉足輕重的地位了。
以上是鳩摩羅什來華之前,有關《般若經》的翻譯概況。從以上的論述中,我們知道在漢、晉之間流傳而又最重要的是:《道行般若經》、《放光般若經》、《光讚般若經》和《維摩詰經》。這些都是般若思想的重要典籍,鳩摩羅什來華之前,中土大致上已經具備,但是,一方面可能是翻譯未能完全傳達般若思想,另一方面是中觀系列的論典完全未被翻譯,致使國人在理解般若中觀思想時,產生相當程度上的障礙,而此一問題,則必須要等到鳩摩羅什來華,重新翻譯佛經,並出中觀系列的論典,問題才算得到的解決。
從上文的論述中,我們知道,在鳩摩羅什來華之前,在《般若經》系列的譯本中,最重要的是:《道行般若經》、《放光般若經》、《光讚般若經》和《維摩詰經》。但是,鳩摩羅什來華後,又重新加以翻譯。歷史上稱鳩摩羅什的譯本為「新譯」,與「新譯」相對,稱鳩摩羅什之前的譯本為「舊譯」。
關於舊譯《般若經》的翻譯品質,東晉道安(312~385A.D.)曾經有過一些具體的評價。道安是鳩摩羅什來華之前的重要佛教學者,他曾經主持過譯場,譯出小乘說一切有部《鞞婆沙論》、《阿毘曇心論》、《阿含經》和《增一阿含經》等;編纂中國佛教史上第一部目錄──《綜理眾經目緣》;在舊譯《般若經》品質不高的客觀條件下,他又曾經比對過《道行般若經》、《光讚般若經》和《放光般若經》。據大陸學者業露華的整理,道安曾為《道行經》作《集異注》一卷;為《放光般若經》作《析疑難》一卷、《析疑略》二卷、《起盡解》一卷;為《光讚般若經》作《析中解》、《抄解》各一卷;此外,又有《合放光、光讚隨略解》等[19],因此,道安對舊譯翻譯品質的評論,是應該重視的,因此,本文有關舊譯《般若經》的翻譯品質問題,主要就是根據道安的批評而說的。
《道行般若經》:據《出三藏記集》的記載,《道行般若經》、《放光般若經》和《光讚般若經》,這三本經都是同本異譯[20],而《道行般若經》和《光讚般若經》的譯文均未盡善,道安對《道行般若經》譯文有這樣的評價:
《道行經》有兩種譯本,一是竺朔佛的略本,一是支婁迦讖的全本。竺朔佛的譯本,僅止於因本順旨,轉音而已,加上本經乃就九十章的《般若經道行品》抄撮而成,首尾割裂,自然理有所滯。
竺朔佛《道行經》一卷,乃是抄撮《般若經道行品》十卷而成的略本。而支婁迦讖所譯的《般若道行品經》十卷,即是《般若經道行品》十卷的全本。但是,此《經》依然多所刪削,至使般若深義,隱而未發。道安評價支婁迦讖所譯的《般若道行品經》說:
支讖全本其亦應然,何者?抄經冊削,所害必多,委本從聖,乃佛之至戒也。安不量未學,庶幾斯心,載詠載玩,未墜于地,撿其所出事本終始,猶令析傷玷缺,厭然無際。[22]
支婁迦讖的十卷本雖稱全本,但仍不免抄經刪削,時有事件始末不完整的毛病,遂令人有茫然無際之感。
可見,在《般若經》初傳時期,中國佛教學者,欲根據竺朔佛的《道行經》略本,瞭解般若思想的深義,固然是不太可能的。即使是支婁迦讖所譯《般若道行品經》的全本,也依然存在著不少問題,因此,想要透過《般若道行品經》來把握般若思想,仍然是相當困難的。正是因為如此,所以朱士行在講竺朔佛《道行經》時,深覺般若思想乃眾經之淵奧,而所出經典義理滯礙,於是決志遠赴西域,求取《大品》,這就是後來譯出的《放光般若經》。
《光讚般若經》:《光讚般若經》其實與《放光般若經》是同本異譯。此經在晉太康七年(286A.D.)由竺法護譯出,道安在《合放光光讚略解序》中,對《光讚般若經》的譯筆評價說:
所謂「言准天竺,事不加飾」,就是說竺法護的翻譯比較接近直譯,行文以印度的文章語法為準則,並沒有加上中國的文辭修飾,所謂「辭質勝文」是也,這是就翻譯的文彩說的。若就譯本的詳略說,則《光讚般若經》可說是詳盡備悉的,實可以補充竺朔佛《道行經》和支婁迦讖《道行般若經》的不足。但是,由於譯筆質勝於文,不加修飾,而且行文反覆繁重,反而使意旨不明。加上此《經》自太康七年(286A.D.)譯出之後,流落涼土達九十一年之久,中原地區,竟然無人知道有《光讚贊般若經》;直到太元元年(376.A.D.),此《經》才傳回襄陽,據道安當日所見,當時《光贊般若經》已經殘缺不全[24]。可見,《光讚般若經》(286A.D.譯出)譯出的年代雖然比《放光般若經》(291A.D.譯出)早出五年之多,但是,《光贊般若經》在中原地區發生影響力,卻比《放光般若經》足足晚了八十多年。因此,在鳩摩羅什的新譯問世之前,翻譯水準最高,影響最大的,應該就是《放光般若經》了。
《放光般若經》:《放光般若經》是朱士行遠赴西域,在于闐抄得的正本梵書,於晉元康元年(291A.D.)由無羅叉、竺叔蘭譯出。道安在《合放光光讚略解序》中說:
《放光》,于闐沙門無叉羅(即無羅叉)執胡[本],竺叔蘭為譯言。少事約刪,削復重事,事顯炳[?],煥然易觀也。而從約必有所遺,於天竺辭及騰(?),每太簡焉。[25]
在道安的評價中,我們可以知道:《放光般若經》是比較簡約的,譯者經過一番刪削繁重的工作,使事件首尾貫通,煥然易觀。它的缺點是:印度的文辭稍嫌簡約,而這也正是刪繁取約的原因所致。若責《放光般若經》的梵文原本,則恐怕是今存漢譯本的三倍的份量,道安在《道行經序》中說:
出為《放光品》,斥重省刪,務令婉便,若其悉文,將過三倍。善出無生,論空特巧,傳譯如是,難為繼矣。二家所出,足令大智煥爾闡幽。[26]
按照道安的說法,如果完全不加刪削的話,其篇幅將會是今本的三倍。經過這樣的一番大調整之後,雖然於天竺文辭上,稍嫌過簡,但是整體而言,依然能照顧到事件首尾的完備,論說清晰明便,使諸法無生的空理煥然易觀,這就是《放光般若經》譯文了不起的地方,所以道安才會稱讚說:「傳譯如是,難為繼矣」,又說:「二家(無羅叉、竺叔蘭)所出,足令大智煥爾闡幽」。並且道安常以《放光般若經》作為理解《道行般若經》的重要依據。
《般若經》的翻譯,到了《放光般若經》,在譯文上,儘管取得了較高的水準,但是,整體而言,舊譯《般若經》的翻譯水準仍然是有待改進的。《高僧傳》在<道安傳>中,對舊譯作了一個整體性的批評,說:
舊譯時有錯謬,使般若深義,隱沒不通。因此,當時講經的情況,大概也只是講述大意而已,對於般若思想,無法得到精確的理解。
現在,我們知道《般若經》的舊譯,的確存在著一些問題,然而,為甚麼會有這些問題產生呢?這就牽涉到兩種不同文化,在翻譯時所極容易發生的困難。歷史上,道安對翻譯的問題和困難,曾經作出過一些反省。
由於道安曾經主持過譯場,又對比過《般若經》的三個異譯本,所以,他對佛典翻譯的困難度,有著深切的體會,他在《摩訶缽羅若波羅蜜經抄序》中,對於翻譯的問題,提出了一些總括性的反省──那就是著名的「五失本」、「三不易」:
一者,胡語盡倒而使從秦,一失本也。
二者,胡經尚質,秦人好文,傳可眾心,非文不合,斯二失本也。
三者,胡經委悉至於嘆詠,丁寧反覆,或三或四,不嫌其煩,而今裁斥,三失本也。
四者,胡有義記,正似亂辭,尋說向語,文無以異,或千五百,刈而不存,四失本也。
五者,事已全成,將更傍及,反騰前辭,已乃後說而悉除,此五失本也。
然《般若經》,三達之心覆面所演,聖必因時,時俗有易,刪雅古以適今時,一不易也。
愚智天隔,聖人叵階,乃欲以千歲之上微言,傳使合百王之下末俗,二不易也。
阿難出經,去佛未久,尊者大迦葉令五百六通,迭察迭書,今離千年而以近意量截。彼阿羅漢乃兢兢若此,此生死人而平平若此,豈將不知法者勇乎?斯三不易也。
茲「五失經」、「三不易」,譯胡為秦,詎可不慎乎![28]
道安所說的「五失本」和「三不易」,雖然可以涵蓋佛典翻譯的整體現象,但是,大體上仍然是就《般若經》的翻譯問題而發的。
一、漢語和梵文(或胡文),文制不同:梵文的詞序有些是倒裝的,如「pratyaya(緣)-par§ks~(觀察) n~ma(名為) prathamam(第一) prakaranam(章、品)」[29]一句,漢譯為「觀因緣品第一」。梵文的詞序是:緣→觀察→名為→第一品;但是,漢譯的詞序是:觀察→緣→品→第一。先不必說pratyaya譯為「因緣」是否適合的問題,光是就詞序說,梵文與漢語的詞序就已經差距很大,翻梵為漢時,必須要調整梵文的詞序,以適合中國人的表達習慣,這麼一來,雖然漢譯與梵文原本的意義並沒有太大的差異,但是,卻失去了梵文經典的原貌了。而這個問題也是翻梵為漢 (或譯胡為秦) 時,必然會發生的問題,所以,道安視之為喪失梵本原貌的第一個大問題,所謂「一失本」是也。
二、佛經的梵本(或胡本),文辭質樸。但是,魏晉時期的中國文壇,正崇尚華麗的文風,為了博取中國人的喜愛,不得不把佛經翻譯成文彩流麗的作品。把佛經翻譯得文彩華麗,雖然並不是不好的事情。但是,華麗的文字往往不適合用於表達哲理性的抽象概念,因此,佛經的文彩化,雖然可以增加文學的美感,然而,卻傷害了佛經表達抽象概念的功能,尤其是《般若經》所要表達的,是甚深的「空」義,文學性的語言往往顯得華麗有餘而精確不足。所以道安把佛經的文彩化、華美化,視為「二失本」的原因。
三、佛經原本,往往反覆繁重。在討論一個問題時,同樣結構,同樣內容的語句,往往重複使用數次;在漢譯佛典中,這樣的重複已經盡量刪除。但是,在刪削時,有時也會把一些重要的觀念刪除,這對於經義的把握,確實也會有所影響的,所以道安稱之為「三失本」。
四、梵本(或胡本)佛經的體裁,分長行和偈頌兩部分,長行是散文體,偈頌是詩歌體。大乘佛教的經典通常在長行之後,加上偈頌,重複唱頌長行論說的內容。但是,漢譯佛經刪除了部分的偈頌,道安認為這也是漢譯佛典喪失梵本(或胡本)原貌的原因,故稱為「四失本」。
五、在重要的思想已經論說完畢後,又傍及一些次要的問題,梵文(或胡本)佛經往往又把前面的論說再說一次。但是,在漢譯佛經中,如果是前面已經說過的,後面就全部刪除。道安認為這也是漢譯經典失去梵文(或胡本)風貌的原因,故說為「五失本」。
「五失本」是道安歸納漢譯佛典喪失梵本(或胡本)原貌的一些原因,而「三不易」則是道安對於翻譯困難性的一些體察:
一、道安認為佛陀宣說《般若經》,乃因順時俗而說。但時移世易,今日譯經,刪削古時的風俗以適應今時的習俗,取捨之間,並不容易,這就是「一不易」。
二、「一不易」是就古今風俗不同而說的。「二不易」則從人的智慧程度說的。道安認為《般若經》是佛陀所說的。佛陀的智慧高不可攀,翻譯的人欲使佛陀千歲之上的微言大義,附合百王之下的末俗,是非常困難的,這就是「二不易」。
三、「三不易」是就佛經的結集說的。佛陀在世時所說的法,由多聞第一的阿難持誦。佛陀入滅後,由阿難誦出佛陀所說的法義,經尊者大迦葉和五百阿羅漢確認後,定為佛說的法──經(wutra),這就是佛教歷史上的第一次結集。道安認為諸阿羅漢結集佛經,尚且如此慎重,而現在的人,既無阿羅漢的修行,在翻譯經典時,卻以己意量裁佛經,與當日五百阿羅漢結集佛經的謹慎態度,不可同日而語,這也是使佛經失真,翻譯困難的原因。
「五失本」分別從文法、風格和體裁等方面,論說漢譯經典喪失梵(胡)本原貌的原因;「三不易」則分別從社會風俗、智慧差等和佛經的結集等方面,作了一些簡略比較,從而突顯佛經翻譯的困難度。
道安的弟子僧叡,對於經典翻譯失真的問題,也有過一些論述,他在《大品經序》中,則從中印文制不同和譯者不慎的角度,討論了舊譯的問題:
《般若經》自東漢末年支婁迦讖開始傳譯,一直到兩晉時代,歷代均有翻譯。但是,由於印度與中國文制不同,造成翻譯上的困難,加上般若學的專門術語,在中國文化中沒有完全對等的概念,因此,在翻譯時,譯者往往採用老莊的故有觀念來表達般若思想,如早期《般若經》的譯本,以老莊的「無」翻譯般若的「空」,就是一個最明顯的例子。但是,般若的「空」與老莊的「無」,彼此在各自的思想體系中,有其獨特的內涵。把般若的「空」譯為老莊的「無」,往往會使人把般若「空」義,等同於老莊的「無」,這樣的誤解,遂使國人在理解般若思想時,產生嚴重的障礙。僧叡認為:基於中印文制不同,和文化上的差異,加上舊譯《般若經》在翻譯上的不夠謹慎,往往無法精確傳遞般若思想的深義,般若性空之理蘊而不暢,遂使追尋般若性空之理者,有愈加鑽研而愈覺迷茫之感。這就是舊譯《般若經》的普遍問題。
在《般若經》譯本不完善,加上般若系列的論典完全未見翻譯的情況下,東晉佛教義學高僧們由於對般若思想的不同理解,就產生了所謂的「六家七宗」[31]。他們基於各自的學歷背景及對經義的不同解讀,就「色即是空」的般若深義提出了不同的解釋,一時形成了眾說紛紜,莫衷一是的局面。道安(312A.D.~385A.D.)在這樣的佛學環境下,博覽群經,以《道行般若經》、《光讚般若經》和《放光般若經》互相對比,並製作經序,使義理顯發,般若深義至道安才算開始漸趨明朗[32]。道俗研討般若思想的風潮也快速的漫延開來。鳩摩羅什就是在這種般若學研究極為盛行的學術氛圍中,於後秦弘始三年(401A.D.)來到長安。
鳩摩羅什到達長安後,後秦國主姚興待之以國師之禮。姚興少年即信奉佛法,深感佛法自東漢至魏晉,雖然經典翻譯漸多,但支婁迦讖、竺法護等所出經典,大多滯文格義,未達深理。於是在鳩摩羅什到達長安後,便請羅什入逍遙園翻譯佛經,並派遣僧叡、僧肇、僧略、僧邈等八百多人,作為羅什譯經的助手。鳩摩羅什在閱覽舊譯佛經之後,認為舊譯頗多乖謬,與胡本經義並不相應,於是決志重新翻譯佛典,先後出《大品般若經》、《小品般若經》、《金剛般若經》、《維摩詰經》、《大智度論》、《中論》、《百論》、《十二門論》等三十五部二百九十四卷[33],成為唐代玄奘法師之前,最偉大的佛經翻譯家。
鳩摩羅什所出的經典,除了般若類的經、論之外,尚有禪法類的經典,如《首楞嚴經》、《禪法要》、《禪經》;彌勒信仰類的,如《彌勒下生經》、《彌勒成佛經》;戒律類的,有《十誦律》、《十誦比丘戒本》;淨土信仰類的,有《無量壽經》、《十二因緣觀經》;菩薩十住類的,有《十住經》、《十住論》等[34]。總之,鳩摩羅什所出經論的內容是廣泛的,但是,影響最大、最具歷史意義的,則必須首推般若系列經、論的譯作。日本學者鎌田茂雄按照時代先後,把鳩摩羅什所出經典作了一番考察。現在謹參考梁.僧祐《出三藏記集》及鎌田茂雄《中國佛教通史》,按照般若經、論類的譯出時間先後,以表列的方式,整理如下[35]:
出經時間 |
經、論名稱 |
弘始六年(404A.D.)四月廿三日 |
《新大品經》廿四卷(即《摩訶般若波羅蜜經》) |
弘始六年(404A.D.) |
《百論》二卷 |
弘始七年(405A.D.)十二月廿七日 |
《大智度論》百卷 |
弘始八年(406A.D.) |
《新維摩詰經》三卷 |
弘始十年(408A.D.)四月廿日 |
《新小品經》七卷(即《小品般若經》) |
弘始十一年(409A.D.) |
《中論》四卷 |
弘始十一年(409A.D.) |
《十二門論》一卷 |
翻譯年代不詳 |
《金剛般若經》一卷(或云《金剛般若婆羅蜜經》) |
《大品般若經》:《大品般若經》相當於舊譯的《光讚般若經》和《放光般若經》。鳩摩羅什在後秦弘始三年(401A.D.)十二月二十日到達長安,於弘始五年(403A.D.)四月二十三日,在長安城北的逍遙園中,開始翻譯《大品般若經》。《大品般若經》的翻譯情形,僧叡在《大品經序》中,有這樣的記載:
鳩摩羅什手執胡本,口譯秦言,曾兩度解釋音義,討論文旨,秦王姚興親自對比舊譯,驗其得失,與當時義學沙門慧恭、僧契、僧遷、寶度、慧精、法欽、道流、僧叡、道恢、道標、道恆、道悰等五百多人詳其義旨,審定譯文,然後才書寫下來,在十二月十五日完全譯出,經過校正,在弘始六年(404A.D.)四月二十三日才算完成。其後,弘始七年出《大智度論》,此論是《大品般若經》的釋論,發現《大智度論》所引用的經文,在《大品般若經》的譯本中,還有很多地方尚未翻譯,於是又隨著《大智度論》的翻譯而隨時增訂,所以,直到弘始七年(405A.D.)十二月廿七日《大智度論》翻譯完成後,《大品般若經》才算是真正的定稿。
《百論》:《大品般若經》在弘始六年(404A.D.)翻譯完成,至弘始七年(405A.D.)才算真正定稿,但是,在弘始六年(404A.D.),又譯出《百論》二卷,《百論》的翻譯因緣,在僧肇的《百論序》中,說:
有天竺沙門鳩摩羅什,……常味詠斯論,以為心要,先雖親譯,而方言未融,致令思尋者躊躇於謬文,標位者乖迕於歸致。……以弘始六年歲次壽星,集理味沙門與什考挍正本,陶練覆疏,務存論旨,……論凡二十品,品各五十偈。後十品,其人以為無益此土,故闕而不傳。[37]
鳩摩羅什來長安之初,即翻譯了《百論》,但因為當時鳩摩羅什的漢語能力尚未臻成熟,以致譯文生澀,有乖文旨,於是在弘始六年(404A.D.),繼《大品般若經》之後,再度翻譯《百論》。此《論》原本有二十品,但今本漢譯《百論》則只有十品,這是因為鳩摩羅什認為後十品對國人並無助益,於是只翻譯了前面十品,後面十品,則全部刪除。這點可以視為鳩摩羅什翻譯佛典時,以己意量裁的一個證明,站在文獻保留的觀點來看,是一件十分可惜的事情。
《大智度論》:《大智度論》是《大品般若經》的釋論,翻譯完成的時間是弘始七年(405A.D.)十二月廿七日,但始譯的時間則是在弘始四年(402A.D.)的夏天,所以,《大智度論》的翻譯,可以說是與《大品般若經》相始終的。有關《大智度論》的傳譯概況,《大智論記》說:
據《後記》所述,在弘始四年(402A.D.)至弘始七年(405A.D.)這一段期間,除了翻譯《大智度論》之外,鳩摩羅什還先後譯出了《大品般若經》、《禪經》、《十誦律》、《百論》、《禪法要解》等經典。《大智度論》的始譯年代與《大品般若經》相約,但是,卻等到《大品般若經》翻譯完成後,才完全譯出。
今本漢譯《大智度論》有一百卷,但據僧叡的《大智釋論序》說,此《論》的略本有十萬偈,偈有三十二字,共三百二十萬言,漢文譯出的,只有原本的三分之一,也就是說,原本是譯本的三倍[39]。但《後記》則說:「若盡出之,將十倍於此」[40]。那麼,到底原本是譯本的三倍還是十倍呢?日本學者鎌田茂雄推論說:「從所謂『論之略本,有十萬偈』得知現存本的三倍是略本,十倍的是廣本」[41]。現在姑且不論《大智度論》的梵文原本是否有廣本和略本之分,可以肯定的是:漢譯《大智度論》並不是原本的全譯。漢譯《大智度論》的翻譯方式是:初品三十四卷是《大品般若經》第一品釋論的全譯。二品已下,則是鳩摩羅什刪繁取要的節譯本。這就是今本漢譯《大智度論》一百卷的大概面貌。
《維摩詰經》:三國時代吳的支謙首譯《維摩詰經》,至晉竺法護、竺叔蘭又重譯了兩次,因此,在鳩摩羅什之前,《維摩詰經》已經有了三個譯本了。由於此《經》在般若學派中的地位非常重要,故自譯出以後,就一直備受重視。但因為舊譯滯於文理,於是鳩摩羅什又重新加以翻譯,《維摩詰經》的重譯因緣,僧肇《維摩詰經序》說:
後秦天子姚興雅好佛學,常讀《維摩詰經》,但每以舊譯理滯於文為憾,於是在弘始八年(406A.D.)請鳩摩羅什於長安大寺重譯,並命大將軍常山公、左將軍安城侯與義學沙門一千二百人從羅什助譯和討論文旨。
《小品般若經》:《小品般若經》相當於舊譯的《道行般若經》、《大明度無極經》。促成《小品般若經》重譯的是姚興的太子姚泓,僧叡《小品經序》記述了《小品般若經》的重譯因緣,說:
姚泓深知舊譯的缺失,得知鳩摩羅什持有梵文正本,於是在弘始十年二月六日,請羅什重譯此經,至四月三十日翻譯完成。
《中論》、《十二門論》:《中論》和《十二門論》的譯出時間,據曇影《中論序》及僧叡《十二門論序》得知,《中論》和《十二門論》同樣都是在弘始十一年(409A.D.)譯出[44]。這兩本論是般若中觀學派的重要論典,事實上,中觀學派的命名,也是得自於《中論》的另一名稱――《中觀論頌》。我國唐代的三論宗,就是以《中論》、《十二門論》和《百論》為依歸所成立的佛教學派,以弘揚般若空宗思想為宗旨,可見這三本論典可以說是中觀學派的根本論典。
除了上述的《經》、《論》之外,翻譯時間不明的,尚有《金剛般若經》。
從鳩摩羅什有關般若系列佛典的翻譯觀察,我們發現他把舊譯的大、小品《般若經》都重新加以翻譯了,為了與舊譯作一區隔,鳩摩羅什所翻者,統統加上一個「新」字,如《新大品經》、《新小品經》、《新維摩詰經》等。
《般若經》從支婁迦讖始譯,到鳩摩羅什來華這一段期間,《般若經》的譯本雖然已經累積了一定的數量,但是,翻譯品質不高,加上中觀系列的論典卻完全未見翻譯,為中國人理解般若思想造成一定程度的困難。鳩摩羅什重譯《般若經》,又譯出中觀系列的論典,般若中觀學派的經、論才算是完整地翻譯出來。
從上文的論述中,我們可以知道:鳩摩羅什譯經,都是曾經參閱過舊譯的,因此,他可以針對舊譯的失誤加以更正。如果我們比較古德對於新譯和舊譯的評價,便可以知道新譯確實比舊譯優勝許多。
《大品般若經》:僧叡曾經師事道安,後來鳩摩羅什來華,奉姚興之命,入逍遙園翻譯佛經,僧叡便成為鳩摩羅什的助譯之一。僧叡曾經就中印文制不同,和翻譯不慎兩方面,批評舊譯《般若經》的翻譯品質,認為舊譯有使人「求之彌至,而失之彌遠」的嚴重缺失[45]。因此,他在翻譯《大品般若經》時,下筆便顯得非常嚴謹,他在《大品經序》中說:
僧叡因為曾經師事過道安,因此對道安針對翻譯的困難性而提出的「五失本」和「三不易」,謹記在心,在跟隨鳩摩羅什助譯時,也時時以道安的教誨為警惕,所以在《大品般若經》的翻譯過程中,僧叡下筆,一直都是戰戰兢兢地從事。加上鳩摩羅什的深厚學識,時加更正,因此,雖然譯文與原典稍有出入,但卻不致於影響思想主旨的傳達。
僧叡在《大品經序》中說,鳩摩羅什更正了舊譯的許多名相,例如:改「陰、入、持」為「眾、處、性」;改「解脫」為「背捨」;改「除入」為「勝處」;改「意止」為「念處」;改「意斷」為「正勤」;改「覺意」為「菩提」;改「直行」為「聖道」等。諸如此類,如果西域的傳本有所失誤,則以梵文本正之;如果是舊譯錯誤的,就更正字義,一直到正確無誤,不可更易,才正式下筆[47]。在這些改定中,如處、念處、正勤、菩提、聖道等,一直沿用到現在,可見鳩摩羅什審定的正確性。
此外,胡本《大品般若經》只有<序品>、<阿鞞跋致品>和<魔品>有品名,其他各品,都是以法相總攝一品的。鳩摩羅什認為舊譯《般若經》為各品立品名的做法,並非佛典的文制,因此,只保留<序品>的品名,其他各品均以法相為總攝。如果以同本異譯的《放光般若經》作一對比,就相當清楚。例如:
《放光般若經》的第一品名為<放光品>;
《大品般若經》(亦名《摩訶般若波羅蜜經》)的第一品名為<序品>。[48]
《放光般若經》的品名,可能是譯者概括全品內容而命名的;而《大品般若經》則是胡本的原來名稱。又如:
《放光般若經》第二品名為<無見品>;
《大品般若經》第二品名為<奉缽品>。[49]
《放光般若經》<無見品>的品名,是總括第二品的內容,故名為<無見品>;《大品般若經》則根據該品開始時,說:「我等當以四缽奉上菩薩」,故名為「奉缽品」。可見,新譯的品名,雖然沒有總括全品內容的優點,但是,卻更能保存原本的風貌。
《小品般若經》:《小品般若經》乃《般若道行品經》(亦稱《道行般若經》或《道行經》)的同本異譯。道安認為:舊譯略本《道行經》一卷,譯文只是「因本順旨,轉音而已」,即使是廣本的《般若道行品經》十卷,也難免抄經刪削的弊病。至於新譯《小品般若經》的翻譯品質,僧叡在《小品經序》中說:
可見《小品般若經》的胡本,本來就是比較質樸,鳩摩羅什的新譯也能尊重胡本的原貌,譯文雖然不夠華麗,然而卻樸正有餘。與舊譯《道行經》比較,可以說進步了許多。
《維摩詰經》:《維摩詰經》在鳩摩羅什來華之前,已經有了三個譯本:一是三國時代吳支謙首譯的《維摩詰經》二卷;二是晉.竺法護重譯的《維摩鞊經》一卷;三是晉.竺叔蘭譯的《異維摩詰經》三卷。晉惠帝時的支敏度把三本《維摩詰經》的異譯本,合成一書,名為《合維摩詰經》,他在《合維摩詰經序》中說:
斯經梵本出自維耶離,在昔漢興始流茲土。于時有優婆塞支恭明。逮及於晉,有法護、叔蘭。此三賢者……先後譯傳,別為三經。同本人殊出異。或辭句出入,先後不同;或有無離合,有少各異;或方言訓古,字乖趣同;或其文胡越,其趣亦乖;或文義混雜,在疑似之間。若…..冷尋之者瞻上視下,讀彼案此,足以釋乖迕之勞,……若能參考挍異,極數通變,則萬流同歸,百慮一至,庶可以闡大通於未寤。
三本《維摩詰經》,或者文句不同,先後不一;或者某譯本有的文字,而在另一譯本中則無;或者譯者對相同的字義,卻有不同的翻譯;更嚴重者,則是異譯本之間,思想旨趣不同;或者文義混雜,在疑似之間。在這種種問題之下,當時的佛教學者欲正精確地把握《維摩詰經》的義理,就唯有透過不同經本的比對,冀能獲得更多的啟示,和更精確的理解,這就是支敏度比對《維摩詰經》三個譯本,而合成《合維摩詰經》的原因。
《維摩詰經》的重譯因緣,正是因為姚興認為舊譯所出,理滯於文,於是請鳩摩羅什重譯。重譯後的《維摩詰經》,僧肇在《維摩詰經序》中,給予了極高的評價,說:
什以高世之量,冥心真境,既盡環中,又善方言。時手執胡文,口自宣譯,道俗虔虔,一言三復,陶冶精求,務存聖意。其文約而詣,其旨婉而彰,微遠之言於茲顯然。[51]
僧肇首先肯定了鳩摩羅什的主觀境界,認為他既得《維摩詰經》思想的樞要,又精通方言。據《序》文所述,當日翻譯的情況非常嚴謹,鳩摩羅什手執胡本,以口譯的方式,把胡文譯為漢語,常山公、安城候與義學沙門一千二百人助譯,每出一言,再三經過討論,務求精確地傳達佛經的深意。新譯《維摩詰經》文約而義彰,般若思想深微的義理,於茲而顯。
般若中觀學派的論典,主要有《大智度論》、《中論》、《百論》、《十二門論》,在鳩摩羅什之前,從來未見翻譯。四論的譯出,也是國人能夠正確理解般若思想的關鍵。
《大智度論》:《大智度論》是《大品般若經》的釋論,僧叡在《大智釋論序》中說:《大智度論》的譯出,使「玄章婉旨,朗然可見,歸途直達,無復惑趣之疑」[52]。可見,《大智度論》的翻譯,應該也是文婉而旨彰的。
《百論》:《百論》是提婆破斥外道之作。上文已經說過,鳩摩羅什來華之初,即曾翻譯過《百論》,據僧肇《百論序》的記載,當時鳩摩羅什對於漢語的運用尚不太純熟,時有翻譯錯誤的地方,致令「思尋者躊躇於謬文,標位者乖迕於歸致」[53]。但是,在弘始六年(404A.D.)又重新整理和翻譯。重譯之後的《百論》,僧肇評價說:「質而不野,簡而必詣,宗致劃爾,無間然矣」[54],可見《百論》的譯文,不但能正確地傳遞《百論》原本的思想,同時也能做到質而不野,文簡意賅的文學要求。
《中論》:《中論》是龍樹菩薩破斥教內偏執的論著。《中論》有五百偈,並有長行的注釋。在印度,《中論》的注釋書頗多,鳩摩羅什譯出的是青目的註釋。據<中論序>說,青目雖然信解深法,但是,文辭不雅正:
天竺諸國敢豫學者之流,無不翫味斯論,以為喉衿。其染翰者,甚亦不少。所出者,是天竺梵志,名賓羅伽,秦言青目之所釋也。其人雖信解深法,而辭不雅中。其中乖闕煩重者,法師皆裁而裨之,於經通之理盡矣。文或左右未盡善也。[55]
因為青目的註釋,文辭並不雅順,多有乖舛煩重的地方,鳩摩羅什在釋譯時,便下了一番裁減煩重的工夫,使之能順通經義。可能是因為青目註釋本的先天問題,所以僧叡認為《中論》的翻譯尚未能達到盡善盡美的境地。
此外,《十二門論》、《金剛經》等,應該都是不可多得的翻譯佳作[56]。
雖然鳩摩羅什的翻譯,在歷史上有著極高的評價,但是,他又是怎樣看待自己的翻譯呢?《出三藏記集》卷十四<鳩摩羅什傳>中,記載了鳩摩羅什對於佛經翻譯的一些看法:
什每為叡論西方辭體商略同異云:「天竺國俗甚重文藻,其宮商體韻,以入弦為善。凡覲國王,必有讚德。見佛之儀,以歌歎為尊。經中偈頌,皆其式也。但改梵為秦,失其藻蔚,雖得大意,殊隔文體,有似嚼飯與人,非徒失味,乃令嘔穢也。[57]
僧叡是鳩摩羅什的高足,也是他翻譯佛經時的得力助手。羅什每次向僧叡論說印度與中國的辭體音略異同,說:印度的辭體重視文藻,以入樂歌唱為善,凡覲見國王或見佛時,都以歌唱的方式讚嘆歌詠,漢譯佛經中的偈頌,就是這些讚歌。因此,偈頌在梵文中,是可以唱頌而且是押韻的歌詞。鳩摩羅什認為,翻梵為漢時,梵文的音節之美完全喪失,雖然得其大意,但是文體隔閡,韻味完全不同。就像把飯嚼爛,再吐出來給人吃一樣,不但滋味全失,甚且令人嘔吐。
鳩摩羅什所指出的問題,其實牽涉到兩種不同的語言的翻譯問題,道安在「五失本」和「三不易」中,已經作了系統性的歸納。「五失本」的第三點,批評舊譯刪裁偈頌,喪失佛經原來的風貌。同樣是偈頌翻譯的問題,鳩摩羅什雖然把梵文偈頌譯為漢文,但是,他也認為僅能保存大意而已,無法傳達梵文經典的神韻風味。
儘管如此,歷史上對於鳩摩羅什的翻譯,仍然給予極高的肯定,如梁.僧祐《出三藏記集》就評價鳩摩羅什的譯作,說:
什既至止,仍請入西明閤逍遙園,譯出眾經。什率多闇誦,無不究達,轉解秦言,音譯流利。……令出《大品》,……續出《小品》、《金剛般若》、……《大智》、《成實》、《十住》、《中》、《百》、《十二門》諸論,三十二部,三百餘卷。並顯暢神源,發揮幽致。[58]
《出三藏記集》從整體的角度出發,認為鳩摩羅什的翻譯,大體上都是文辭流利,並能顯發佛經深邃幽微的義理。那麼,流失作品某些原有的風貌,恐怕是翻譯作品所難以避免的問題吧!然則,我們或者可以認為:鳩摩羅什雖然自稱無法完全傳達出佛經的梵本風貌,這確實是翻譯所無法避免的困難,但是,鳩摩羅什已經在他的能力範圍之內,做到相當出色了。他在重新翻譯大、小品《般若經》及《維摩詰經》時,都與舊譯作了一番對照的工作,因此新譯修改了舊譯許多的錯誤,提供了更為精確的經本,這一點對於以漢譯佛經來理解般若思想的中國僧人來講,意義是非常重大的。
另一方面,有關中觀學的論典,在鳩摩羅什之前,完全沒有翻譯,《中論》、《百論》、《十二門論》以及《大智度論》的譯出,也為中國佛教學者提供了理解般若思想的重要參考依據。《肇論》,作為國人對般若思想的正確理解的作品,就是在鳩摩羅什的翻譯基礎上出現的,也因此,中國佛教開始脫離老莊玄學的樊籬,取得獨立的生命,從玄學佛教步上宗派佛教之途。以般若中觀學派而言,日後的「三論宗」的產生,實奠基於鳩摩羅什對於般若經、論的傳譯,因此,三論宗學者視他為中國般若學的開創者、三論宗的初祖。可見鳩摩羅什在中國譯經史上,和在中觀學派中的崇高地位與重大貢獻。
佛教大約在公元元年前後傳入中國,在二世紀中,中國開始有了佛經的翻譯,那就是安世高的翻譯佛經。然而,安世高所出,只限於小乘毘曇學,支婁迦讖的始譯《道行般若經》,則已經是下至二世紀末葉的事了。
支婁迦讖之後,翻譯《般若經》的,三國時,有吳.支謙的《明度經》,康僧會的《吳品》。晉太康七年(286A.D.),有竺法護譯的《光讚般若經》。晉元康元年(291A.D.),有竺叔蘭、無羅叉共譯的《放光般若經》。其中《道行般若經》、《明度經》和《吳品》是《小品般若經》的同本異譯;《光讚般若經》和《放光般若經》是《大品般若經》的同本異譯。這些都是鳩摩羅什來華之前,中國所流行的《般若經》。《般若經》之外,中國又流行《維摩詰經》,此經是吳.支謙道譯。其後,晉.竺法護和竺叔蘭又重譯了兩次。
在這些東晉時代已經流行的《般若經》中,根據道安的評論,除了《放光般若經》之外,其餘的翻譯品質都不是太高。道安的弟子僧叡,甚至批評舊譯《般若經》使學者有「求之彌至,而失之彌遠」的弊病。
後秦弘始三年(401A.D.),鳩摩羅什來華,他重新翻譯了《大品般若經》、《小品般若經》和《維摩詰經》。他在翻譯時,都參考了舊譯的譯文,盡量避免舊譯的缺點,訂正了舊譯的錯誤,加上鳩摩羅什個人的學識,僧叡、僧肇等助譯的才華,因此,在翻譯的品質上,新譯比舊譯的確優勝許多。
此外,般若中觀學派的論典,在鳩摩羅什之前,從來未見翻譯。至鳩摩羅什,才譯出《大智度論》、《中論》、《百論》、《十二門論》。至此,般若中觀學派的經、論,才算初步翻譯完成,對般若中觀學派在中國的推展,起著重大的意義。
以上就是從東漢以迄魏晉,般若系列經、論的翻譯歷史,從《般若經》的翻譯歷史過程中,我們知道,《般若經》的翻譯卻經歷了漫長的摸索時期,譯本普遍翻譯品質不高,無法傳達深邃的般若空理。在鳩摩羅什來華之前,中國的般若學家就是靠著這些譯本來理解般若思想的,因此,東晉時期「六家七宗」無法正確把握般若思想,實與《般若經》的翻譯品質不高,有著密切的關連。
另一方面,鳩摩羅什的翻譯品質,可以說是漢魏兩晉佛經翻譯的高峰,加上對中觀等論典的傳譯,提供了中國人正確理解般若思想的重要基礎,因此,我們可以說:中國人之所以能夠正確把握般若思想的深義,佛教般若學之所以能夠脫離玄學的樊籬,而得到獨立的發展,鳩摩羅什對於般若中觀學派經、論的翻譯和講授,可以說是關鍵之所在。
[1] 晉.宗炳《明佛論》,收於《弘明集》,大正五十二,No.2102,P12b。
[2] 北齊.魏收《魏書》卷一百一十四,<釋老志>。
[3] 唐.道宣《廣弘明集》卷一,<歸正篇>。
[4] 參考鎌田茂雄著,關世謙譯《中國佛教通史》第一冊,(台灣,高雄,佛光出版社,民國八十三年,初版),頁134-150。
[5] 同前註,頁151-158。
[6] 有關楚王英和漢桓帝的佛教信仰,可見《後漢書》卷四十二的<楚王英傳>;和《後漢書》卷三十下的<襄楷傳>。
[7] 雖然,湯用彤先生認為在安世高翻譯佛教經典之前,已有《四十二章經》的流傳,但是,學界一般認為《四十二章經》是後期的作品。相關的討論,可見湯用彤《漢魏兩晉南北朝佛教史》(北京,新華書店,1985年第一版二刷)。鎌田藏雄著,關世謙譯《中國佛教通史》(高雄,佛光出版社,民國八十三年,初版四刷)。
[8] 見梁.慧皎《高僧傳》<安世高傳>。又據鎌田茂雄的研究:安世高在漢桓帝(一四七∼一六七在位)之初,亦即公元一四七年左右來中國,從桓帝建和二年(一四八)到靈帝(一六八∼一八九在位)建寧二年(一六九)的二十二年之間,翻譯經典。見鎌田茂雄著.關世謙譯《中國佛教通史》,頁139。(台灣.高雄,佛光出版社,民國八十三年一月初版四刷)。
[9] 梁.慧皎《高僧傳》:「安清字世高,安息國王正后之太子也,……博曉經藏,尤精阿毘曇學,諷持禪經,略盡其妙,既而遊方弘化,遍歷諸國,以漢桓之初,始到中夏,才悟機,敏一聞能達,……出安般守意、陰持入、大小十二門及百六十品,……其先後所出經論,凡三十九部,義理明析。」大正五十冊,No.2059,P323b。
[10] 安世高所譯經典,見於梁.僧祐撰《出三藏記集》卷二,大正五十五冊,No.2145,P5c。
[11] 根據梁.僧祐《出三藏記集》,並參考鎌田茂雄《中國佛教通史》、及湯用彤《漢魏兩晉南北朝佛教史》。
[12] 梁.僧祐《出三藏記集》,大正五十五,No.2145,P6b。
[13] 梁.僧祐《出三藏記集》卷二:「支讖出般若道行品十卷。……竺佛朔(即竺朔佛)出道行經一卷,道行者,般若抄也。朱士行出般若放光經二十卷,一名舊小品。竺法護更出小品經七卷。衛士度抄摩訶般若波羅蜜道行經二卷。曇摩蜱出摩訶缽羅若波羅蜜經五卷,一名長安品經。鳩摩羅什出新大品二十四卷,小品七卷。右一經七人異出。」(大正五十五,No.2145,P14a。),可見竺朔佛的《道行經》一卷與支婁迦讖出的《般若道行品經》十卷,是同本異譯。
[14] 道安《道行經序》:「佛泥曰後,外國高士抄九十章為道行品,桓靈之世朔佛齎詣京師,譯為漢文,因本順旨,轉音如已,敬順聖言,了不加飾也。然經既抄撮,合成章指,音殊俗異,譯人口傳,自非三達,胡能一一得本緣故乎?由是道行頗有首尾隱者,古賢論之,往往有滯。……支讖全本其亦應然,何者?抄經冊削,所害必多,委本從聖,乃佛之至戒也。安不量未學,庶幾斯心,載詠載玩,未墜于地,撿其所出事本終始,猶令析傷玷缺,厭然無際,假無放光,何由解斯經乎!」(《出三藏記集》卷七,大正五十五,No.2145,P47a。)
[15] 道安《合放光光讚略解序》:「《光讚》,于闐沙門祇多羅以泰康七年(286A.D.)齎來,護公以其年十一月二十五日出之。……《光讚》,護公執胡本,聶承遠筆受,言准天竺,事不加飾。悉則悉矣,而辭質勝文也。每至事首輒多不使,諸反覆相明又不顯灼。考其所出,事事周密耳,互相補益,所悟實多。恨其寢逸涼土九十一年,幾至泯滅。乃達此邦也,斯經既殘不具。……是故《光讚》人無知者。昔在趙魏迸得其第一品,知有茲經而求之不得。至此會慧常、進行、慧辯等持如天竺,路經涼州,寫而困焉,展轉秦雍,以晉泰元元年(376A.D.)五月二十四日乃達襄陽。」(《出三藏記集》卷七,大正五十五,No.2145,P48a)。
[16] 參考《朱士行傳》(《出三藏記集》,大正五十五,No.2145,P97a-b。),《合放光光讚略解序》,(《出三藏記集》,大正五十五,No.2145,P48a。)
[17] 《歷代三寶紀》卷十三:「道行般若波羅蜜經十卷、新道行經十卷、新小品經七卷、須菩提品經七卷、明度無極經六卷,上五經同本別譯異名。」(大正四十九,No.2034,P109c)。案:《歷代三寶紀》作明度無極經六卷,但支謙所出的《明度經》則只有四卷,但歷代目錄均以為是同一本經,如隋.彥悰的《眾經目錄》就說:「明度經六卷,或四卷,一名大明度無極經,吳黃武年支謙譯。」(大正五十五,No.3147,P158c)。
[18] 《歷代三寶紀》卷五:「吳品經五卷,即是小品般若。」(大正四十九冊,No.2034,P59a)。
[19] 見杜繼文編《佛教史》(台北,曉園出版社,1995年,初版),頁167。
[20] 梁.僧祐《出三藏記集》卷二:「支讖出般若道行品十卷。……竺佛朔(即竺朔佛)出道行經一卷,道行者,般若抄也。朱士行出般若放光經二十卷,一名舊小品。竺法護更出小品經七卷。衛士度抄摩訶般若波羅蜜道行經二卷。曇摩蜱出摩訶缽羅若波羅蜜經五卷,一名長安品經。鳩摩羅什出新大品二十四卷,小品七卷。右一經七人異出。」(大正五十五,No.2145,P14a。)
[21] 道安《道行經序》,見《出三藏記集》卷七,大正五十五,No.2145,P47a。
[22] 道安《合放光光讚略解序》,見《出三藏記集》卷七,大正五十五,No.2145,P48a。
[23] 道安《合放光光讚略解序》,見《出三藏記集》卷七,大正五十五,No.2145,P48a。
[24] 同註15。
[25] 同前註。
[26] 同註34。
[27] 梁.慧皎《高僧傳.釋道安傳》,大正五十,No.2059,P352a。
[28]有關梵漢文制的差異,翻譯時的困難以及翻譯者宜尊守的一些規範,道安提出了「五失本」和「三不易」的說法,道安《摩訶缽羅若波羅蜜經抄序》,見《出三藏記集》卷八,大正五十五,No.2145,P52b-c。
[29] 《中論.觀因緣品》,三枝充德《中論──緣起、空、中の思想》(東京,第三文明社,1989年修訂版),頁81。
[30] 《出三藏記集》卷八,大正五十五,No.2145,P53a。
[31] 最早言及東晉時代的般若學家的是僧肇的<不真空論>,不同在<不真空論>中只提到心無宗、即色宗和本無宗三家。與僧肇同為鳩摩羅什弟子的僧叡在《毘摩羅詰堤經義疏序》中說到:「六家偏而不即」(《出三藏記集》,大正五十五,No.2145,P59a),最早提出「六家」一詞。到劉宋曇濟著《七宗論》,除了僧肇所說的三家外,又說到本無異宗、識含宗、幻化宗、緣會宗,總共七宗。(曇濟《七宗論》見吉藏《中觀論疏》所引,大正四十二,No.1824,P29a-b。)後人常以六家和七宗並提,就成為了「六家七宗」。
[32] 《高僧傳.釋道安傳》:「初,經出已久,而舊譯時謬,致使深義隱沒未通。每至講說,唯敘大意,轉讀而已。安窮覽經典,鉤深致遠。其所注般若、道行、密跡、安般諸經,並尋文比句,為起盡之義,乃析疑甄解,凡二十二卷。序致淵富,妙盡深旨,條貫既修,文理會通,經義克明,自安始也。」(大正五十,No.2059,P352a。)
[33] 《出三藏記集》卷十四《鳩摩羅什傳》:「什既至長安,待以國師之禮,甚見優寵。自大法東被始於漢明,歷涉魏晉,經論漸多,而支竺所出,多滯文格義。興少崇三寶,銳志講集。什既至止,乃請入西明閤逍遙園譯出眾經。什率多闇誦,無不究達,轉能晉言,音譯流利。既覽舊經,義多乖謬,皆由先譯失旨,不與胡本相應,於是興使沙門僧肇、僧略、僧邈等八百餘人諮受什旨,更令出大品,……續出小品、金剛、般若、十住、法華……中百十二門諸論,三十二部,三百餘卷。」(大正五十五,No.2145,P101b)。案:有關羅什出經的數目,本傳是三十二部三百餘卷,但在《出三藏記集》卷二《新集經律論錄》(大正五十五,No.2145,P10c-11a)中,則載有鳩摩羅什所出經凡三十五部二百九十四卷,今從《新集經律論錄》。
[34] 詳《出三藏記集》卷二《新集經律論錄》(大正五十五,No.2145,P10c-11a)。
[35] 參考鎌田茂雄《中國佛教通史》第二冊,頁272~273。
[36] 僧叡《大品經序》,見《出三藏記集》卷八,大正五十五,No.2145,P53b。
[37] 僧肇《百論序》,見《出三藏記集》卷十一,大正五十五,No.2145,P77b-c。
[38] 《大智論記》,見《出三藏記集》卷十,大正五十五,No.2145,P75b。
[39] 僧叡《大智釋論序》:「論之略本有十萬偈,偈有三十二字,並三百二十萬言,胡夏既乖,又有煩簡之異,三分除二,得此百卷。……法師以秦人好簡,故裁而略之,若備譯其文,將近千有餘卷。」(《出三藏記集》卷十,大正五十五,No.2145,P75a-b)。
[40] 《出三藏記集》卷十,大正五十五,No.2145,P75b。
[41] 鎌田茂雄《中國佛教通史》第二冊,P280。
[42] 僧肇《維摩詰經序》,見《出三藏記集》卷八,大正五十五,No.2145,P58b。
[43] 僧叡《小品經序》,見《出三藏記集》卷八,大正五十五,No.2145,P55a。
[44] 參考曇影《中論序》及僧叡《十二門論序》(《出三藏記集》卷十一,大正五十五,No.2145,P77b、78a)。
[45]參考《出三藏記集》卷八釋僧叡<大品經序>,大正五十五,No.2145,P53a。
[46] 同前註,P53a-b。
[47] 釋僧叡《大品經序》:「其事數之名與舊不同者,皆是法師以義正之者也。如陰入持等名,與義乖故,隨義改之。陰為眾,入為處,持為性;解脫為背捨;除入為勝處;意止為念處;意斷為正勤;覺意為菩提;直行為聖道。諸如此比,改之甚眾,胡音失者,正之以天竺;秦名謬者,定之以字義;不可變者,即而書之。」(大正五十五,No.2145,P53B)。
[48] 參見大正八,No.221,《放光般若經》。No.223,《摩訶般若波羅密經》。
[49] 同前註。
[50] 釋僧叡《小品經序》,大正五十五,No.2145,P55a。
[51] 釋僧肇《維摩經序》,大正五十五,No.2145,P58b。
[52] 釋僧叡《大智釋論序》,見《出三藏記集》卷十,大正五十五,No.2145,P75a。
[53] 請參考註37。
[54] 僧肇《百論序》,見《出三藏記集》卷十一,大正五十五,No.2145,P77b-c。
[55] 釋僧叡<中論序>,見《出三藏記集》,大正五十五,No.2145,P77a。
[56] 有關《十二門論》和《金剛經》的翻譯品質的問題,前人並沒有詳細的論述,因此,本文從略。
[57] 梁.僧祐《出三藏記集》卷十四<鳩摩羅什傳>,大正五十五,No.2145,P101c。
[58] 梁.僧祐《出三藏記集》卷十四<鳩摩羅什傳>,大正五十五,No.2145,P101b-c。